陆泽在洛问心里如同雷神一般劈下一道直径五米的天雷后翩翩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洛问好难。他现在卑微无助如同被遗失在商场门口的三岁小孩。陆泽就是那个丢下他的后妈，丢完了还得学表情包上那样，在商场广播站向全场大声说一句：“再见了，小逼崽子！”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洛问急得挠头，竟是一下就想出了其中关窍。陆泽自己单恋傅小青，还要拉他下水。这还是朋友所为吗？洛问的着急不是演出来的，他坐在沙发上，正是沈霁恒今天下午一直坐着的那个位置。现在似乎还因为久坐而微微凹陷，稍稍臆想也许还能感知到上面残留的体温。
浴室里淋浴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仿佛在里面下着一场五平米的阵雨。还有不到十分钟沈霁恒就会结束淋浴，按照他的一贯作息，接下来是沈霁恒的睡觉时间。
仅仅只在那张床上睡了一晚，洛问就忍不住怀念起那张更加柔软的床，窗前被拉得严实的遮光帘，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催人入眠的薄荷冷香。沈霁恒在自己的卧室中营造了一种“家”的氛围，这种氛围比起31号其余地方都更加浓烈。
洛问躺在那张床上感觉到了久违的平静。但是在这种寻常的平静中，却仿佛暗自奔涌着巨大的波涛。洛问向往这种寻常，又惧怕这种寻常。他总觉得一切构建起这种“家”的事物，都会在某一个他完全依赖的时刻，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轰然倒塌。
这种看似坚固的表象，他始终无法克服去幻想它的内在脆弱如同鸡蛋壳。换做从前，他一定会像装了感知雷达一般，在探测到这种氛围的第一秒钟就落荒而逃。但现在，沈霁恒在这里牵绊着他，他逃不脱。也不想逃脱。
即使他能预见结局，但是他还是愿意捱着疼痛走一遭。他恍惚想起那个母亲离开的夜晚，那个男人应他的要求为他买了一个全新的笔记本电脑，母亲擦干净积灰的餐桌，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像样的饭菜。
他读懂了母亲眼里的内容。他那么敏感，他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懂。深夜，他站在窗前看着那个男人缓缓驶走的车。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破碎了，他却不知道该怨谁。他曾也想过，自己或许永远不会再相信某个人，永远不会再跟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
但是沈霁恒打破了这个他认为既定的事实。现在他似乎也应该主动做一些什么了。洛问缓慢地消化着自己喜欢沈霁恒的事实，仿佛吞咽一块有棱有角的糖。他无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这是他知道沈霁恒喜欢吃这个牌子之后经常备在身上的。
他这才第一次意识到，沈霁恒在无形之间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带着薄荷凉意的糖块在舌尖上微微化开，洛问将一个抱枕揽进怀里紧紧搂住，奶香涌进鼻腔，竟能和烟草一般将他的神经中枢麻痹，让他陷入一片毫不合理的轻松与安心中。
他闭上眼睛，沈霁恒的身影在一片黑暗中慢慢清晰，如同千万只萤火虫堆叠起来的发光的图案，忽明忽暗。在眼皮与眼球接触的一瞬，他今天盯电脑过久带来的酸涩才刚刚显现。生理泪水缓缓润湿眼睛，他眨了眨眼，觉得舒服了不少——是时候做决定了。
浴室里的水声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拧动阀门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在催促洛问赶紧行动。
他将抱枕扔回沙发，起身走向浴室门口。
沈霁恒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他的手指将毛巾按在自己仍滴着水的柔软发丝上，像是撸猫一样擦着自己的头发。浴室里蒸腾的水汽在冰凉的镜子上凝成水雾，沈霁恒拉开浴室门，外面25度的空气瞬间打散浴室内的温热。
仍旧模糊的镜子没能映照出二人“对峙”的场面。
“沈霁恒，我今晚能不能和你睡？”洛问在沈霁恒面前还是比较含蓄的，尤其是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对沈霁恒的感情，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挠着头发来疏解自己内心的紧张。
沈霁恒对于洛问突如其来的问题多少有些不解，但是随即一想可能是因为洛问的睡眠不太好，他的房间一直都处于最适合睡觉的状态，无论从床上用品的选择还是室内熏香的种类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洛问这个长期“困”难户在睡过一晚之后有所留恋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他也不打算拒绝，但是沈霁恒还是想要逗逗洛问。
“给我个理由。”
“理由……”这个问题对洛问来说相当超纲。他只想过两种可能，一种是“行”，另一种是“爬”。但是他从来没设想过沈霁恒让他给一个理由。这怎么说啊？难道他要说“因为我想睡你”。
先不说这种话，在他意识到自己对沈霁恒有感觉后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光是想想他说出这种话之后沈霁恒的“美丽”表情，他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感觉。自掘坟墓不过如此。
“因为我想和你睡。”
这个理由相当理直气壮。简直能和在老师问“你为什么不写作业”的时候回答“我不想写”一样狂妄。这让刚刚从阳台放完风回来的傅小青直接懵逼在原地。
等等，洛问说什么了？
他是不是说他想睡沈霁恒？
沈霁恒沉默了，洛问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尴尬给死死束缚住。他觉得自己脖子一凉，如芒在背，仿佛有人在后面用十分死亡的眼神在盯着他。
他猛地回头，发现傅小青在用一种语言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他后悔了，他真的不应该对沈霁恒有非分之想。洛问在心底默默流泪。
“好。”沈霁恒擦头发的动作没停下，淡淡地抛下一句爆炸性的宣告，转身进了自己卧室。
等等？沈霁恒刚刚说什么？
傅小青和洛问同时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