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警|局的调查专员,被两个算得上是同僚的警茶带进警|局也算是一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体验。好在路人中有热心人报|警了,不然沈霁恒真的没有把握能在今天抓住卢天华。虽然代价是他也被当成了打架斗殴的参与者之一。
沈霁恒坐在南林市壁锦区警局的大厅里,手上还残留着从洛问小臂上流出的血液,现在已经干涸在他的手掌上,氧化成了红褐色,呈现一种紧绷的触感。
他攥了攥拳头,似乎这种毫无意义的动作可以减轻他心底缓缓涌上的愧疚感。洛问失血速度相当快,虽不致命,但是沈霁恒仅仅是扶了他一把,鲜红的血就瞬间染红了沈霁恒的手,留下了厚厚一层血渍。他此时此刻正无意识地搓弄着手掌上红褐色的痕迹,慢慢地被搓下来,弥漫出铁锈的味道。
洛问已经被送去医院了,他离开的时候还在挣扎着,大喊着“我不去医院!我没事!我要一起去警局!”,最后被几名医生合力押上了救护车。
沈霁恒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塞进了警车,而后就是现在,他在说明原委之后被留在了大厅等着做笔录。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宛如做梦。他现在还无法从卢天华当街捅了洛问一刀的这件事里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洛问挡在他身后,可能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就是他了。
好在市局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丁队长跟这边的负责人交代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交接之后很快把卢天华带回了警局。一直是沈霁恒心里的一个结的卢天华,就此插翅也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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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恒刚走到诊室门口,就透过半开的门看见洛问正坐在病床上咬着牙一言不发,身前的医生正将一卷白色的绷带不要钱似的往他的胳膊上裹着。
沈霁恒在门口站定,只看着洛问坐在蓝绿色的皮面诊查床上,上身五颜六色的扎染T恤在四面白墙的病房里很是扎眼。
他再心中默默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自从他不再偷自己的衣服来穿,而是转而开始网购衣服,他的审美风格又渐渐跑偏回了原来的level。不过总归还是留着点自己的影子。至少没有再穿大爷风的大裤衩了。
洛问微驮着背,并没有平日里显得那么精神,在室内居然看起来有些弱小无助。沈霁恒心口忍不住微微泛酸,有心疼,但又不由自主地夹杂着一丝感动。
沈霁恒正打算推门而入,只听见室内响起了洛问的声音。
“您裹这么厚,我怎么用电脑啊?”洛问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看样子的确是疼狠了,但是语气依然透露出十足十的不满。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还是没有随便地动胳膊,任由医生将它裹成个企鹅翅膀。
这个医生冷静得很,就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吐槽机器。在看到满胳膊是血的洛问被两个医生掺进来时,连眼睛都没眨,表情堪称毫不动容,仅仅是在看见洛问漂亮的异色瞳时神态稍微动摇了一下。
医生听着洛问有些无理取闹的要求,又开始了自己的碎碎念。
“还用电脑呢?你这两天什么都别干,静养。虽然伤口不算特别深,但是还是不能随便乱动啊,不然以后对于这个手臂活动可能会产生影响。”医生一边裹着一边絮絮叨叨地对洛问语重心长,“你们现在小年轻人啊,真是什么都敢干,还别说,我当年年轻的时候,也是……”
洛问的胳膊还在人家手里,也不敢随便多嘴。只能苦哈哈地听着,这手臂刚缝完针,麻药劲已经过去了,现在正咬着牙忍疼,再加上医生的魔音贯耳,简直是双重折磨。
沈霁恒见人表情越来越心如死灰,推门而入准备救洛问于水火之中。洛问一抬头,就看见沈霁恒称得上风尘仆仆地快步走了进来,淡蓝色衬衣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液。
意识到这块痕迹是自己留下的,洛问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沈霁恒的衣服:“不好意思啊,给你衣服弄脏了。”
沈霁恒错愕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衬衣,这才发现衬衣上也染上了血迹,随即无奈地看向洛问,假装训斥道:“你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这件衬衣?”
洛问笑了两声,看着自己的胳膊,语气中带着宽慰:“我这个胳膊没事,过两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他本想借此让沈霁恒别再担心,没想到遭到了一旁医生毫不留情的拆穿,“活蹦乱跳?过五天过来拆线,在此之前不能沾水,不能剧烈运动,最好不要吃牛羊肉,海鲜这种容易发的食物。”
说着他还瞟了一眼一看长得就不像会谨遵医嘱的洛问,一边收拾着用剩下的医疗器械,一边打趣道:“你想吃也行,就是伤口会很痒,奇痒无比,你挠都挠不到。”
“行行行,我知道了医生,求求您别说了。”洛问举起自己的胳膊想来个双手合十,结果却不小心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得了,这不就开始了吗?你可别把伤口弄裂了,再过来叫我缝针啊。”医生再次开启吐槽模式,颇有种跟洛问相见恨晚,不吐不快之感。
沈霁恒搀起洛问,回头对医生说:“麻烦您了,我们会注意的。”
沈霁恒长得比起洛问,那靠谱得不是一星半点,医生打量了一下沈霁恒,点了点头,“回去一定要注意,小年轻的,别总打打杀杀的……”
医生的絮絮叨叨随着诊室大门的关闭而被隔绝在了门后。二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难以言喻。沈霁恒不知道该跟洛问说些什么,他明明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但那句“谢谢”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洛问心里也纠结得百转千回,他能感受到二人之间奇怪气场的蔓延。好像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但同时又拉远了。
他今天替沈霁恒挡刀的动作,仅仅是下意识驱使,当时情况的紧急根本不容他再做他想,他也不能确定,这一挡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或许是像今天这般幸运,仅仅是划破了手臂,缝了十几针了事;但也有可能是扎进腹腔,或者是扎进心脏,瞬间夺走他的生命。
而他居然不觉得后怕。他只觉得幸运,幸好他没将沈霁恒置于这样的险境。用他一条胳膊换沈霁恒的安全,世界上没有更值得的买卖了。
在他心中,仿佛沈霁恒已经成了那个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人。他对他早已不再是喜欢,这种喜欢被他藏了太久,已经慢慢发酵成了爱。
他抿唇,和沈霁恒并肩无言地走着,空气因为二人的沉默而几近凝固,这种他本应该习以为常的宁静,在此时此刻却格外的让人无法忍受。洛问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仅仅是为了打破沉默的单音节。
沈霁恒抬头看向洛问,与此同时洛问也正巧低下头看向沈霁恒。二人目光相接,沈霁恒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那是一双怎样眼睛,一个是近乎琥珀颜色的浅棕,而另一个是坚硬的铁灰色,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仿佛带来两种相反的神情,但是又在洛问这张漂亮的脸上毫不突兀地融合。
“你的眼睛很美。”沈霁恒脱口而出。这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又仿佛比“谢谢你救了我”要好开口得多,因为在他眼中,洛问的眼睛的确很美,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双。
他仿佛就是冰与火的结合,而在沈霁恒面前的,却永远只是相触面,那处于动态平衡的一捧温水。
洛问的脸“腾”地红了,瞬间错开了视线看向另一侧。他从没被人这样夸奖过这双眼睛,他只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像父亲,这双眼睛在外面又经常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以至于很长时间,他都不想面对镜子里这双特别的眼睛。
但这种感觉陌生但是意外地不惹人讨厌。或者说,他很喜欢。洛问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完好无损的右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似乎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用手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今天,谢谢你。”沈霁恒终于打破自己内心的阻碍说出了这句话,在夸奖完洛问的眼睛之后,这句话好像不由自主地就从他嘴里跑了出来。它无疑让洛问的心跳等级又高了一级。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体温在上升,一切都在向他不能控制的方向滑去。但是直觉告诉他,那个方向并不是一个错误的方向,沈霁恒似乎在那里等着他。
他咽了口唾沫,几乎是以毕生所能鼓起的所有勇气张开了口。
直到吐出第一个字,他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
“沈霁恒,我喜欢你。”
二人脚步同时顿住,沈霁恒愣愣地抬头望向满脸通红的洛问,眉宇间填满了不知所措。
仅仅是一眼,似乎已经向洛问昭示了那残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