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恒在将一切想通之后，丝毫没有休息地赶到了医院。已经很晚了，门卫好心通融他进来。医生已经给了洛问镇定剂，沈霁恒赶到时，洛问已经躺在床上安然地睡了过去。用了镇定剂，他的神色显得很平静，如同婴儿一般绵软。然而沈霁恒看着他的脸，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当年母亲告诉他父亲的死亡真相，将笔记本交给他的时候，他也不曾落泪。当年看着母亲带着微笑死去，他也仅仅是红了眼眶，在母亲的灵签发誓，会为父亲报仇，会成为一个让他们骄傲的人。
而现在，他却看着洛问的睡颜留下了眼泪。死者无法成为一个人的软肋，只会成为一个人前进的力量，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成为软肋，成为痛点，成为逆鳞。
在这件事之后，在他解决完一切之后。他不好好地护着洛问，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理由。他会让他露出最天真、最幸福的笑容。他发誓，他在洛问的病床前流着泪发誓。
等他报了仇，他只为洛问一个人活。
天亮了，他该出发了。
“喂，你好。”沈霁恒清冷凉薄的声线透过手机被加工到无机质，“请问是凌简吗？”
对面的声音和他的长相如出一辙，带着一点点邪气，但却尽量地维持公事公办地回答道：“没错。我是李总的助理，凌简，请问您是哪位？”
“你不用管我是哪位。”沈霁恒说着平时的自己完全不会说的话，莫名地有一种出离感，“你是圣光会的人对吗？”
电话对面沉默了，但是并没有挂断电话，没有挂断电话就是好兆头，天知道沈霁恒现在的心跳得有多快，凌简那边安静得连呼吸声都不听不到，沈霁恒不知道对面在想些什么，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知道你是圣光会的人。杜凤燕的死同样是你一手设计的。”
短暂的宁静过后，沈霁恒听到凌简说：“你继续说。”
沈霁恒宣告道：“我现在要对一切作出推理。”
他听到凌简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似乎是被他挑起了兴趣，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沈霁恒真心希望他突然变奏的呼吸是因为自己的宣告。
“条件就是，你告诉我圣光会正在秘密筹划的一切，包括有关S的事。”
“你连S都知道吗？沈侦探？”对方不大不小的调笑声在沈霁恒耳朵里炸开，他从来没有如此感觉自己处于下风。如果他手里有铁证，那现在处于上风的人就会是他，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了，现在他的尊严、他的骄傲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要报仇，他更要洛问好好的。
“我知道你喜欢跟别人有智力上的较量，现在我把自己送到你面前来了，你还要拒绝我吗？这可不像你，LING。”沈霁恒再次猜测，他觉得他今天做的无端猜测比他这辈子做的都要多，他依靠那个规律猜测，凌简的代号是LING。
一如他的性格，丝毫不遮不掩。
“你连我的代号都猜到了？”凌简轻笑一声，像是被取悦了。沈霁恒听到那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凌简站起来了，随后电话里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凌简似乎是换了一个地方。
他的行为已经基本坐实了沈霁恒的猜测，凌简就是圣光会的人。而他现在要进行他的推理了。
“我还知道，你就是当年杀死杜凤燕父母的肇事者。”
这是沈霁恒的底牌，沈霁恒祈祷它能撼动凌简，即使仅仅是一分一毫也没有关系。
上天没让沈霁恒失望，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丝倒抽冷气的声音，即使极其微弱，但是仍旧被沈霁恒捕捉到了。凌简再次开口，声音已经不复方才还有余裕调笑沈霁恒的游刃有余，“你继续说，如果你全部能猜对，我会告诉你一切。”
沈霁恒问：“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我从来不撒谎。我想你已经见过了乐善，她能替我作证，我是个讲究诚信的人，从来不诓骗别人。”
沈霁恒听着这句话，只想从喉咙里哽出一声不屑地冷笑。但是他没有，他说：“好，我答应你。”
“你们的计划，其实很早就开始部署了。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从你到李建彬身边成为他的助理开始，涅米宁圣光会的大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那明明我是最开始部署的，但是为什么我的案子现在才发？”凌简丝毫没有替他的“同事们”遮掩，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但是他们犯案的顺序是一早就定好的，早就不是什么秘密，“Lu，Ai，他们犯案都在我之前，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需要一个顺序。这个顺序甚至比案件本身还要重要。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们的高层有五个人。我记得，你们这个计划，是为了向S表忠心对吗？”
“没错。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们现在的高层，只剩下了四个。另外一个人已经被秘密处决了。”
这超出了沈霁恒的意料，如果第五个高层死了，那他的这个推论就站不住脚了。他咬了咬牙，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下手的所有人，其中最最关键的人物，名字首字母组合起来，会成为你们真正想要通过这个计划表达出来的东西。”
“你很聪明。沈霁恒，你真的很聪明。”凌简的语气里有赞叹，更多的却是一种不可置信，“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如果当时在云卢县，洛问那个傻子没有被传销的绑架走，恐怕你真的能找到我们。”
果然，当时给他们塞卡片的人果然就是凌简！然而当时的署名是“S”，他不知道是否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又或者仅仅是凌简出于玩乐心而搞出来的事情。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就是当年车祸的肇事者，你逃跑了，但是这件事改变了你的一辈子。也许你在开始的时候也想过要自首，但是你害怕坐牢。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才刚刚30岁吧。也就是说当年你撞人的时候，才不过20岁。你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未来的十年甚至十几年都将在监狱里读过的事实。”
“但是你同样也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所以你很煎熬，也许过了不久，也许过了很久，你加入了圣光会。圣光会里的人都是疯子，你觉得在那里你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只有变成最纯粹的黑，才能不被自己的良心煎熬。只有把自己的良心丢掉，才不会痛苦。”
凌简并没有对沈霁恒这一番对他的剖析评论些什么，只是说，好像已经从沈霁恒的聪明中缓过神来，又再次带上了那种调笑的语气，“然后呢？”
而沈霁恒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处于一个平等的地位了。
“你通过荆乐善，让她催眠李建彬，使李建彬相信自己就是当年的肇事者，而你作为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半真半假地向他提供一些资料。你想利用他纠结的心情，如果我没猜错，你最开始是想让李建彬杀了杜凤燕。”
“你猜的很对。我最讨厌那种假清高的人，明明自己手上也不干净，却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他因为愧疚包庇杜龙做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难道他就真的干净吗？纵容别人犯罪，不也是一种恶吗？”
沈霁恒无法反驳，他也并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完成推理，拿到有关于星和S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李建彬并没有像你预料的那样下手，即使是快要暴露自己是肇事者的事实，他也并没有想杀人灭口，反而是对杜凤燕越来越好。所以你决定换个人选，杜龙的朋友陈贵就是你的下一个人选。他是杜龙的朋友，这一点足以让杜凤燕失去理智。你想让她先下手，而后无论陈贵有没有成功反杀，你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因为杜凤燕在杀死肇事者之后，自己也不会苟活。”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我感觉我们圣光会的人的心理你猜得都非常准确啊。”
“然而最后杀害杜凤燕的人同样不是陈贵。如果我没猜错，是陈贵的那个老大，王忠凯。一切都是意外，或许是杜凤燕在陪酒的时候无意中知道陈贵是他手下的小弟，或许她起了杀心，或许没有，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起了争执。推搡间杜凤燕的脑袋磕在桌子上，直接导致了死亡。”
“你一直关注着这一切，所以你自然能找到王忠凯，告诉他怎么去掩盖一切。而如果我没猜错，王忠凯一定是在杜凤燕身上留下了一些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印记，有可能是指痕或者是什么别的奇怪的淤青，所以你才会让他抽打杜凤燕的尸体掩盖。我已经让我的同事二次尸检，相信很快就能证实了。”
沈霁恒说完最后一句话，捂住麦克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凌简的反应如何，但是他知道，他至少不会输，凌简应该会履行他的承诺，告诉他一切。
“完美的推理，沈侦探。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过。”凌简笑着，“我可以告诉你一切，我们警局见。对了，还有一件事，为了完成最后的任务，我在昨天杀了李建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