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青和陆泽没有继续劝下去。他们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领略到沈霁恒对这件事的执着，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洛问对于沈霁恒的重要性已经开始可以和这件事媲美。
珍惜眼前人，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而沈霁恒，生平第一次背负这样大的压力，连第一次办案他都不曾感受到这样的紧张与焦躁。唯独这一次，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没办法承担失败的后果，而洛问同样没法承担。
如果洛问知道，是自己害沈霁恒没能稳扎稳打地破案，导致这个案子胎死腹中。沈霁恒知道，以他的性格，绝对会将一切都怪在自己的身上。
凌简。一定是凌简。他已经找到了其中的症结所在。他已经找到了“受害者”和“凶手”的密码。
那个蝴蝶图案，那个杜凤燕纹在身上的蝴蝶纹身。凌简同样知道，而他看过，陈贵背后的那个图案，要比杜凤燕大腿上的清晰很多，细枝末节，无一不足。如果仅仅是靠复刻杜凤燕腿上的图案，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所以凌简一定知道当时的一切，他一定是参与者之一，或许他就是当初的肇事者，这件事改变了他，让他加入了圣光会。
而圣光会选中了杜凤燕，也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荆乐善曾经说过，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比她的计划还要庞大，是星组织的，目的就是要向S示好、表忠心。
那凌简选择杜凤燕作为目标就丝毫不令人意外了。杜凤燕的父母是改变他人生脉络的人，而他同样也改变了杜凤燕的人生。直到这个大计划开始之前，他或许都不曾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一直在寻找自己，寻找她的杀母、杀父仇人。
而计划开始，圣光会的人早早地就埋伏在李建彬身边，一步步地操纵着一切发生。或许这个计划设计得比卢天华、荆乐善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早。而他们作案的顺序，是有意义的！
他不会自己动手，一个是因为这个行动有它固定的模式，他们只提供杀人计划，而不亲自动手。除了荆乐善，她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信念，这种信念凌驾于整个行动之上。而凌简，他也许会选择一个合适的人，去替他杀了杜凤燕。他会寻找任何一个对杜凤燕有杀意的人，来完成他的计划。
也许杜凤燕的死是一个意外。或许也在凌简的掌握之中。从杜凤燕和李建彬二人服下药品开始，这一切就全都被凌简操纵在掌心之中。凌简作为李建彬的助理，一个除了家人之外算得上是他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人。
凌简可以通过自己的身份完成计划中的一切。李建彬、杜龙、陈贵、甚至杜凤燕都可以成为他计划中的一环。而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这件事。
而正巧，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什么正当理由，无论是故意透露出来的有关于圣光会的信息，还是丝毫不掩饰的身份——他甚至不屑取个假名。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趣，有趣而已。
但是这一切都还仅仅只是理论。
沈霁恒深深明白，他现在所作出的所有推测都是基于他的猜想和荆乐善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以及他的直觉。平时能作为灵犀一点的直觉，此时此刻显得如同空中楼阁一般无法依靠。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赌，即使对傅小青和陆泽信誓旦旦，其实他心里也没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更不用说百分之百。
但是他需要万全把握，他现在比谁都需要。
他需要去确认他的一个个猜想。他现在所能依靠的是他平时最“不屑一顾”的灵感，那种属于推理小说的，突然迸发的灵感火花。
沈霁恒给李建彬发信息，他只能通过这些来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有道理，是否站得住脚，是否值得他赌上一把。
“凌简是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助理的？”
李建彬回复得很快——“大概一年前吧。”
沈霁恒突然想到李建彬对于杜凤燕以及关于她父母车祸事件的超乎寻常的关心与包容，一个猜想突然在他心中出现。原本是应该见面说的，但是现在他也等不及了，直接在微聊上问：“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当年的肇事者？”
李建彬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久到沈霁恒以为自己猜错了。终于，李建彬回复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同样也没有否认。李建彬是一个相当有责任感和正义感的人。虽然仅仅只是见了几面，但是沈霁恒已经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他企业涉及的领域看出来。他心中的正义感让他不可避免地清高起来，但是同样也成为避免他误入歧途的准绳。
“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你并不是当年的肇事者。你曾经说你是一年前遇见杜凤燕的，如果我没猜错，在杜凤燕向你讲述她的过去之后，你曾经对你的心理医生提过这件事，对吗？”
李建彬这次回复得很快，他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没错。你提醒我我才意识到，也就是在那不久之后，我的脑子中突然出现了一些记忆碎片。让我觉得我就是当年的肇事者。那个黑色的蝴蝶图案，在我的脑子里特别清楚，特别明显。医生说，这是我当年在撞车之后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导致了我脑子自动关停了有关于那部分的记忆。现在遇到了Ivy，我脑子里面的记忆才受了刺激，又跑了出来。”
沈霁恒心下了然，也明白了当时李建彬言语中透露出的隐瞒究竟从何而来。李建彬在荆乐善的暗示之下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当年撞死杜凤燕父母的肇事者，以他的性格自然觉得愧疚，想要补偿。他想要帮助杜凤燕找到“凶手”，但是他同样害怕杜凤燕最后找到自己，发现自己才是当年的真凶。
“陈贵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是凌简告诉我的。我当时只觉得陈贵是个倒霉蛋，能拉他做个垫背的，至少能让Ivy安心。我原本想着，我告诉Ivy我们已经找到真凶，能让他她放下心来。我之后再告诉她我会替她处理，做做样子，给她个交代就可以了。因为我确实是真的爱上她了，我愿意用我这辈子补偿她，给她最好的生活。”
“别人有的我会给她，别人没有的我照样会给她。但是我没想到。Ivy对肇事者的仇恨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就算代价是断送自己的未来，断送自己的性命。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而她对于杜龙和陈贵厮混在一起的行为也非常的深恶痛绝，那天她绝望极了，我却还是跟她吵架。”
“因为在我的心里。我才是真正的肇事者。我为了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企业，却要拉这么多人替我死，为我垫背。”
电话中，李建彬的声音颤抖着，沈霁恒能感受到李建彬的声泪俱下，他再次感受到失去爱人带来的痛苦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心也忍不住跟着刺痛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你并不是肇事者。我的同事已经查到，十年前你压根就没去过云卢县，所以你不可能犯罪。现在我要先挂电话了，因为我要将真正的罪犯绳之以法。”
沈霁恒挂了电话，心里已经有了定数。凌简，一定是他。而按照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将这个案子设计的相当有趣味性，真正杀死杜凤燕的人，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的人选。
他一定会让这个案子一环扣一环，就像是推理小说一样，每一环都由最坚硬的链接打造，牢不可摧，坚不可破，一环连着一环，直到最后形成一个闭环。
他知道。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他知道，因为洛问同样见过凌简。在多年之前，他曾经跟凌简在黑客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的他，就已经是和今天如出一辙的玩世不恭，他甚至愿意去帮别的队素昧平生的人，仅仅是因为看着自己队友怒发冲冠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而在洛问想起来的这个早上，他打给沈霁恒，急切地告诉他这一切。
他也正是因为拼命地想回忆起凌简这个人，才导致症状的恶化。一切的一切，在这里，同样形成了一个闭环，而这个闭环即将套在凌简的手腕上，将他绳之以法。
云卢县，这个关键的，致命的地点，总是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或许这一切都是从云卢县开始，而现在需要让他亲自做个了结。
从凌简这里，将圣光会这个庞大黑暗的组织撕开一个豁口，将藏在最里面的S抖落出来，替他父亲报仇。替所有曾经死在圣光会手下的人伸冤。
这是一场豪赌，而沈霁恒现在不得不赌。他赌上他多年的仇恨，他的名誉，向凌简换取他想知道的一切。
他希望今天，神能站在他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