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青这边的工作接近尾声,沈霁恒那边也问得差不多了。黄瑜说的时间线跟沈扶舟对得妥帖,他们在十一点四十离开后,李伯良带上黄瑜一起,回了黄瑜家。他们三个人一起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李伯良和黄瑜二人在半路下车,卢天华独自坐着车回了学校。
虽然他们和沈扶舟是前后脚走的,沈扶舟并没有亲眼看着他们离开,但他们三人互相为对方做了证,可以算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小区门口的监控也显示他们是大概十一点五十分出的小区,算算时间差也差不了多少。
沈霁恒在做笔录的时候发现,卢天华和李伯良的关系很微妙。卢天华似乎有些排斥李伯良,感觉在几个人的团体中处于弱势地位,像个边缘角色,被李伯良压了一头。但是李伯良对于卢天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态度,甚至拿他当个普通朋友。如沈霁恒所想,李伯良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孙佳文、洛问这种,跟沈霁恒见了面嚣张得要掀房盖这种的,在李伯良面前都得靠边站。李伯良的不可一世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他不会一见面就对沈霁恒横眉立目,一切无关黄瑜的事情李伯良都仿佛能镇定自若。他不像洛问那样,因为没有安全感的内心虚张声势,或者是像孙佳文,通过激怒警方来弥补自己在学业上的挫败感。
他有资本。他背后是一个在南林市站稳脚跟的企业。他对于一切都是云淡风轻的,但是不经意间又会泄露出有钱人家孩子独有的不屑。但是正如沈霁恒所说,除了有关黄瑜的事,他都能镇定自若。一旦话题引向黄瑜,李伯良不由自主地就紧张起来,开始做一些类似于摸后颈这样的下意识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小动作。
当沈霁恒询问到黄瑜和死去的王浩兴的关系时,李伯良的情绪达到了顶峰。沈霁恒能看出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出走,但是这一切情绪的变化在沈霁恒面前都是那么清晰,仿佛一目了然,他问道:“黄瑜和王浩兴有过节吗?”
“没有。”李伯良冷冷地丢下两个字,“黄瑜是我的女朋友,是整个灵异侦探社的女神。怎么会和王浩兴扯上关系?他俩之间能有什么过节?”
“李伯良,别紧张,这只是例行的询问,不是审讯,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呢?而且我听黄瑜说,你对王浩兴的态度一直都不好。”沈霁恒握着笔的一端在纸面上轻敲着,期待着李伯良接下来的反应。
听到女朋友跟别的男生扯上关系,尤其是王浩兴这样普通到平庸的男生,不愿意承认也是有的。但是李伯良的激动的原因似乎更为复杂。
“你是不是在诈我,沈警官?”一个怒极反笑的表情在他脸上徐徐展开,“我不信小瑜会说这种话。你不用挑拨我们。我不信。”
“是不是在挑拨,你大可以自行判断。而且我希望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交代清楚,毕竟我看你女朋友也挺想替死者揪出真凶的。既然你这么爱她,不应该去完成她的愿望吗?”
“什么真凶,那就是‘厉鬼杀人’!”李伯良的语气再一次强硬起来,一字一句都带着笃定,他的话又给沈霁恒的心里蒙上一层疑云。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你看到什么了?”
“当时我偷偷摘下了眼罩,我看到了一个抱着孩子在哭的女人,哭的好惨,而且孩子身上还流着血……”李伯良似乎被恐惧攫住,但仍努力克制着,维持着体面,“警官你信我,那里真的不对劲。”
李伯良眦目欲裂,又抱住了自己的腹部寻求安全感。沈霁恒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他的反应是真是假。
例行的询问终于结束。在此期间洛问一直没闲着,在搜着一些关于那栋“鬼宅”的资料。虽然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但是此时此刻在偌大的房间里,结束询问的人陆陆续续地都回去了,只剩下他独自在电脑面前忙碌着。也难免感到了寂寞,他起身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和着只剩个底儿的水桶,稀稀拉拉落在杯底的声音,想着是不是自己也应该跟沈霁恒或者是丁队长学学审讯。
他想了想前两天二人在审讯室里——尤其是丁航,那横眉立目的凶相,决定还是向沈霁恒讨教一二,这样以后就不用再独自查资料了,也怪无聊的。他丝毫没发觉,自己越来越像沈霁恒豢养的一只猫,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沈侦探身边。
洛问这口水刚咽下,沈霁恒就整理完了笔记,被洛问这屋里开着的空调抚平了紧皱的眉头。果然盛夏最能治愈人心的就是25摄氏度的冷气。还没等沈霁恒坐定,傅小青也坐着警车回了局里,推开玻璃门讨水喝,“渴死我了,快给我来杯水!”
还没等洛问起身任劳任怨地给傅小青倒水,陆泽就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给傅小青递了瓶水——冰的,还拧开了盖。洛问捏着下巴,看着陆泽黏在傅小青身上,闪闪放光的眼睛,觉着要是有个人这么追他,他必然就答应了。
沈霁恒却浅笑着摇了摇头。陆泽肯定是跟警局其他人也串通好了,给他报信呢。不然哪能就这么快就知道傅小青回来了?傅小青这边倒是懵懵懂懂,跟个二傻子似的接过陆泽递来的水,笑呵呵地拧开往嘴里灌,还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啊。”憨厚得仿佛下一刻就能在苞米地里掰它个七进七出。
洛问看着傅小青想笑,心里涌上个疑问:就这?就这也能当大学老师?陆泽却情人眼里出西施,看着傅小青灌水的模样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恨不得马上给她来个壁咚,含情脉脉地说:“女人,我要警局上下都知道,冰柜里的水全部被你承包了。”
冷静。陆泽,你要冷静。他遏制住了自己即将如脱缰野马一般逃脱控制的想象,终于想起了自己是有正事要做的,转头对沈霁恒说:“刚开完案情研讨会,丁队长决定立案了。但是我手里的尸检报告仍旧支持的是自杀,你得努力一点,多找点线索支持他杀的推论,免得丁队长难做。你没看今天他那个头发,感觉都花白了。什么叫一夜白头啊——”
“知道了。”沈霁恒神色也严肃起来,“你来都来了,坐下讨论一下案情。”
“得,开完大会开小会。我真是老倒霉蛋了。”陆泽嘴里念念叨叨,还是乖乖坐下了,还暗戳戳地将凳子往傅小青那边挪了挪。
“陆泽你先说一下你那边的尸检报告。”
一沾上工作,陆泽马上收起了刚刚玩笑的态度,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汇报道:“死者死因是失血过多,全身无其他外伤,死亡时间大致在12:30左右,前后误差不超过半小时。死者死前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而后在浴缸中割破手腕。根据经验,初步判断是自杀。”
“自杀吗?”洛问喃喃道,“王浩兴父母在两个月前离婚,目前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父母目前都不再本市。而且他最近在网上订购了一张‘Unravel’乐队出席的音乐节的门票,日期就在不久之后,看起来不像会自杀的样子啊。”
“没错,这个资料我们警方也查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丁队长选择立案。但是光靠这些‘他杀论’还不太能站得住脚。”陆泽耸了耸肩,“包括霁恒你之前的关于衣服的推论同样很有道理,但问题就是这不是铁证。”
“你说的没错。”沈霁恒的表情陷入苦恼,目前他能知道的线索里,没有什么能真正站得住脚佐证他杀论的,“小青,你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傅小青将手里的u盘插到洛问的电脑上,陆泽看着直接从洛问电脑后侧投射到墙上的投影,震惊的目光在电脑和墙壁之间来回。
“黑科技!”陆泽比了个大拇指。现场的照片被投射在白墙上,傅小青开始汇报起自己的发现。
“王浩兴的确是个‘Unravel’乐队的死忠粉,从他房间里的摆件就可以看出。我在他房间的床上发现了一些泥土,现在已经送检,还有一瓶安眠药,很有可能就是他昨晚服下的。除此之外,桌子上有一些水迹,让我觉得很奇怪。”傅小青将图片调到拍摄桌面那一张。
“这些水迹怎么了?”陆泽问,“就不能是人家喝水撒了?”
“你家喝水撒了这么一大片?帕金森?还左边撒一片右边撒一片?这跟我这作画呢?”傅小青连用四个反问句,生动形象地表达了她对于陆泽没事就杠的行为的深深谴责。
陆泽一拍脑袋,他一激动就忘记了眼前这位是他苦苦追求的心上人,直接习惯性来了个具有专业精神的杠上开花,得到了傅小青同样具有专业精神的回复。
此时此刻,洛问开口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这个水迹,很像个爱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