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沈霁恒如傅小青，怎会不明白他的想法。她不止一次地认识到，孙佳文种种行为都透露着他明了陈阿文的底细，或许沈霁恒找孙佳文是为了真正的真相，而傅小青还有别的想法，她至少要以一个老师的身份让孙佳文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
虽然可以预料到的孙佳文的反应很有可能是漠不关心与嘲讽，但她还是想去做这件事，不然她可能会后悔。这也许是随着她的教师身份一同而来的责任感，对于自己的学生，她还是想拉一把。试过了，也就求一份安心。但是最终能否回头，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但如果这件案子真的是他在幕后主使，她也必然不会放过他。
傅小青眼底的一抹复杂被沈霁恒捕获，他点点头，似是早已预料到了傅小青的决定，说道：“明天去找他一趟吧，有些事情也该说说了。”
洛问听出了沈霁恒语气里隐约藏着威胁感，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也明白了，沈霁恒这人外冷内热，其实一旦跨越了那条朋友的界限，熟络起来不算难，但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他有着极强的正义感，无论从言谈还是做事，都仿佛在践行着心中的正义，但他又不像蒋栋那样的刻板，沈霁恒对于一切都有着自己的尺度。而孙佳文这种耍小心机，还以权谋私的人，他是不屑、甚至有些鄙夷的。
沈霁恒也不爱笑。
四天来，他从没见沈霁恒笑过，哪怕是一个简简单的微笑都没有，他的笑至多是轻抬唇角，露出一个常人难以划定为“笑”的表情。他很冷，或许这种冷是因为案情紧迫，但洛问的第六感隐隐地在告诉他，即使是平日里，沈霁恒仍是这副模样。清冷从容，沉静谨慎，如同坚冰不可触摸。
但他内里却是温柔中又有坚韧，如同一块软心糖，破开外表的坚硬，里面是甜蜜的柔软。洛问感受得出来。而傅小青是为数不多的能真正触碰到这种温柔的人。
洛问也曾感受过沈霁恒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柔，无论是清晨的那杯黑咖啡，还是他绑好安全绳滑下去寻找线索时那一句“注意安全”，但沈霁恒给洛问的温柔总是像隔着一层膜，他在这边，沈霁恒和傅小青在另一边，颇有一种隔岸观火的疏离感。
这种礼节性的温柔却让从未体会过爱的他沉溺，即使是如此雨露均撒的温柔他也不舍得放手。但它是否是有时效性的？是否在今天过后，他们唯一的联系就会断掉。他会再次恢复孤身一人的状态，在他16岁那年被抛弃之后，他花了三年习惯这种感觉，而这次，他不知又要花多久来习惯。
此刻莫名的不舍像一张密织的网，将洛问的心脏紧紧地束住，细丝微动，顷刻间就要将他的心碾得粉碎。
他看着沈霁恒看不出情绪的侧脸，踌躇着开口，语气里显出低落：“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有事？”傅小青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你先回去也行，我把31号的钥匙给你。”说着就要掏自己的口袋，傅小青对于洛问是丝毫没有戒心的，她下意识地觉得洛问还会住在31号，完全忘记他们不过认识几天。此时此刻在傅小青心里，他们已经是朋友。
自然，对于沈霁恒介绍给她的人或事，她都毫不犹豫地给予百分之百的信任，当然对于洛问仍是一样。她掏着自己的口袋，想要把被塞在最深处的钥匙掏出来，她费劲的动作看似受到了阻碍，在心里暗骂自己——我就不应该非给钥匙上挂个小熊玩偶还非要塞裤口袋里！
洛问听着傅小青的话短暂地呆楞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像是被踢了一脚的猫一般的表情，回答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回我的公寓了，毕竟……已经结案了，我想这里也不太需要我了。”
他用了一个语气比较重的词——需要。沈霁恒体会得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和洛问的相遇，说得难听一点，本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但几天的接触下来，他已经拿这个大男孩当成了31号的一员，他能看得出洛问的灵魂是纯粹的，干净的。洛问骤然提出离开，饶是他，也有些淡淡的不舍。
“没关系，如果你想来31号，这里随时欢迎你。”沈霁恒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出的话听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话音刚落，洛问就露出了明显曲解了这句话的表情，脑后的马尾像是条失落的尾巴一样趴在他的肩上。
沈霁恒这是下逐客令了吧。毕竟我是黑客，而他是为警方工作的人，我俩之间本来就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此时的心情堪比表白被拒的青葱少女。洛问努力压制住心底汹涌的酸涩，暗骂自己不争气，努力抬头扯出了个难看的笑，话音轻轻：“好，那我先回去了……”
“但是，今天还是住在31号吧，毕竟明天还要去找孙佳文，我们真的很需要你这个电脑高手。”沈霁恒故意将“需要”加重，视线中，洛问的眉头舒展，似乎真的有所安慰。他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人站在案发现场，各自心思不明。现场人员仍在忙碌，丁队长手下的一名警员拿着一份报告喊了沈霁恒一句。
“沈专员，这里需要您签一下字。”
沈霁恒长舒一口气，如果再不给他找点事做，他恐怕就要溺毙在洛问和傅小青二人共同释放出的低气压中了。按理来说，平日里释放低气压的一般都是他本人，这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如蒙大赦，掏出内袋中的签字笔，转身向那人方向走去。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