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有些想笑,可却笑不出来,呆子原来早就表明了心意,只是为何那些天他迟迟没有出现?
不过虽然是那么想的,可看着眼前的呆子,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动,她试着朝书生走过去,一步一步,他就在眼前,书生却径直离开了,直奔山上。
老板娘看向他的背影,有心想追过去,却如何都走不过去,就仿佛有眼前有什么透明屏障在阻隔着自己,她没注意到,手中的铜镜此时在闪着莹光。
眼前画面一转,她出现在一片后山上,一土丘前立着一无字木牌。
谁死了?
她依稀似乎看见两个人站在土丘前,一个是女人,一个则是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她知道的,这两个已经是灵了。
书生往山下走去,一队官兵此时正朝他而来,原来山上的土匪寨子,一夜之间不知是被谁放火烧了,而且山上能看见的只有书生一人,所以这些官兵怀疑是书生干的,便将他抓了起来。
可她明明记得那天在客栈听说的是官府派兵灭了土匪。
老板娘眼睁睁看着书生被带走,她却无能为力,很快,她又出现在牢房中。
这时的书生已经是被用了刑,身上满是血迹,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这下怕是彻底被打傻了。
她好像知道书生为何一直没出现,原来他竟然是被关在牢房里,而自己竟然还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他骗了自己。
牢房中的日子很艰难,书生身上的伤不住添着新的,牢房里也乱的很,气味难闻,她甚至看见书生身上的伤在恶化,那些人竟然都不给他找大夫。
老板娘急了,可是她本身的咒术这里根本用不了,她救不了书生,不可能,不可能,她明明后来还见了书生的,书生这时肯定会没事的,她一定是忘了什么,忘了什么!
手中的铜镜悄无声息的出现一道裂纹。
书生被放了,有些莫名其妙。
老板娘突然出现在客栈的后院里,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此时书生正在看着手中的书,可不知为何,久久没翻一页,这倒不像是他了。
老板娘大概也知道这铜镜只能让自己看见过往,或许改变不了什么,可是这样近距离看着书生也好啊,而且,他真的没事,没事了!
她朝书生快步跑过去,甚至就要扑过去,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可突然她记起来什么,自己现在是碰不到他的,没事,他还好着就好,那些之前的伤似乎也好了大半。
纤细指尖作势拂过他眉心处,很轻很轻,书生似有所感的看过了,自然什么都没有。
视线一转,老板娘看见了“珍娘”,接下来的一切如同走马花灯似的走着,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却无法阻止。
如预料之中的,“珍娘”气呼呼的转身走了,她想拦着“她”的,可是不行,老板娘不由面色着急,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书生了,她好不容易才过来的,怎么可以就这样错过?
书生身旁的女子和她说着话,这些都是老板娘不曾知道的。
女人看着珍娘离开的背影,掩嘴轻笑,“公子当真舍得如此一位佳人?”
书生没说话,可却是看着珍娘离开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良久才道:“你回去吧!”
“好,奴家回去,公子有事尽管找奴家昂,下次给你优惠!”
“咯咯……”女子笑着转身离开。
眼前画面一转,又是变化了场景,不过这次她看的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
这天就是“她”的大婚之日,书生定定站在街上看着婚嫁队伍,队伍渐渐远去。
“呆子,你倒是追啊!”老板娘都急了,想伸手拽他去抢亲,如果可以,她甚至是想自己拦着婚嫁队伍,然后指着“自己”的眉心,让“自己”赶紧醒过来,看清楚新郎官到底是谁,看看书生在哪里。
可事实上她压根就碰不到书生,更别提拦着婚娇了,最后,书生愣愣看着队伍离开,周围逐渐剩下他一人,良久,他才抬步离开,却是朝城外走去。
“书生,书生——你给老娘站住!”书生听不见,自然也不可能停下。
“呆子,你去哪里?”老板娘紧跟在他后面,这次她能跟着书生而没有被什么屏障隔开。
书生走了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他看向了身后,此时距离那城已经有段距离了,不过却刚好可以站在高处俯瞰那边,夕阳渐落,余晖洒落城墙,格外的朦胧好看。
原来都已经到这个时辰了。
老板娘随着他目光看向远处,虽然知道很快便是自己的新婚之夜,死期将近,可她却觉得心情异常的平静。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声音很响,地面上的石子都被震颤起来。
有人过来了!
因为书生待的这个地方挺好,恰好能看见下面过路的人,可下面的却不会轻易看见遮掩在林木中的他。
下面那些人骑着马提着刀,一看便知绝非善类,老板娘生怕书生被发现,直接挡在他前面,当然,貌似没什么用,还好,还好书生也没被发现。
书生皱着眉头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火堆上跳跃着的火苗折射出他紧拧着的眉心,
“糟了!”
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朝山下跑去,珍娘,珍娘还在城内!
“书生,书生你别去!”老板娘站在身后喊着他,可这会儿的她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根本动弹不得。
用魂归确实可以了了心中遗憾,可同时也会被诸多限制,那些既定的过往她改变不得,她所能见到的本就已经是曾经。
这晚的山上很冷很冷,老板娘就站在那里吹着冷风,她本来早就感受不到这些外界的冷热了,可这会儿这些感受却很清晰的自四肢传入脑海。
终于,老板娘能动了,不过却是看见了另一幕,她看见她的父母,看见苏府挂着白布,堂前摆着一棺材,她知道,知道那里面躺着的就是“自己”。
爹娘好像一下了老了很多,中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其间滋味真的不好受。
哪怕是已经看淡了这种的老板娘,一时也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她其实是在下面见了苏夫人苏老爷的,他们排着队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踏上转世投胎的路。
当时的她没敢当面看他们,后来的她又遇见过他们几次,他们生前似乎都还不错,至少都是善终。
她知道的,自己的爹娘总是个好人,该有福报的。
不过,铜镜上似乎又有了一道裂纹。
很快,眼前的又变了模样,珍娘看见了一个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地方,到处都是血,都是死人,若不是她见的多了,怕是早就吐了。
她看见站在最中间的书生,书生没了往日的呆样,看起来阴沉的厉害,身上满是死气,她知道,书生要死了,这死气中还混杂着一缕缕的血腥之气,很多很多的血腥气缠绕着,悦动着,如同有生命一般。
书生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杀孽,这些都是要他自己背负的,到了下面是要偿还的。
珍娘看见一旁倒在地上的人似乎有些眼熟,虽然已经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可她清楚的记着,就是这些人,是他们屠了当时婚宴上的来宾,杀了新郎官一家,还有自己。
书生怎么做到的?他怎么可能?
不可能,这不是他!
老板娘脚步迟疑踌躇,不知该不该上前,她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偏离了轨道。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见那个女人,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呆子——”
可这是书生啊!
她试着朝书生走过去,书生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垂落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着,他低声呢喃着,“珍娘,我替你报仇了,你回来好不好?”
老板娘神情有些呆滞,哪怕这数百年的时光她见了太多的事,可还是因为书生的举动受了很大冲击。
书生是……因为自己?
那他之后去哪儿了,去哪儿了?老板娘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可眼前的如同破碎的镜子在逐渐消失!
“书生呢?怎么会这样?你给我回去,回去!”老板娘没了往日的冷静自若,这会儿的她神情癫乱,不住拍着手中的铜镜,她似乎这会才发现那铜镜上已经有了三道裂纹。
“不要,我要看看,我要看看书生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冥界的那些人不知会如何处置他呢!”
老板娘记得自己之后是没有见过书生的,他甚至都没有轮回,若是有,自己怎么可能会没见到他,甚至都没听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眼前的一切依旧在破碎,老板娘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可是她看不见,只感觉周围白茫茫一片,不过又似乎听见了什么。
这些字眼单个都能明白,可为何放一起却听不懂了?
她隐隐记得自己曾经在几百年前听说过有天界的神仙犯了错,被关入第十殿,难得是……书生?
老板娘觉得匪夷所思,可这样,一切似乎才能解释的通。
难怪,难怪自己一个普通凡灵,如何能在这人间与冥界的路上开一家客栈,难怪她可以不用承受轮回转世之苦,难怪……不过只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