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你可以走了。”冷硬的声音,面色古板的警员打开了那束缚他一年的牢笼。
“请问沈芸来了吗?”于海急匆匆地走了上去,重获自由的第一句话,是关于沈芸。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朝思暮想。
“沈芸?”警员一愣,旋即眉头紧皱,“就那个和你一起演戏的女人?”
一年前的绑架诈骗案轰动全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对,是她!”于海有些激动。
“一周前就出狱了,她可没工夫来找你,人家现在可是身价百亿的大人物呢。”警员有些不耐烦。
“是嘛……”于海微怔,声音透着失望与害怕。
一年牢狱之灾丧父之痛,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他害怕,再见沈芸,已是物是人非。
望了眼警员远去的身影,于海跟了上去,一系列手续办下来,他脱去那身囚服,换上了有些褶皱的衣裳。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于海走出了这囚禁他一年的监牢。
意料之中的景象,没有想象中的身影,四下的一切都很荒凉,秋风萧瑟,说不出的悲凉落寞。
“也对,我凭什么让她等我。”于海自嘲道。
走出半里路外,他坐上一辆环城的士,远离了这没落之地,窗外的景色一片萧条,泛黄的树叶坠落旋舞着。
……
12月的天已是寒冬腊月,窗外飞雪满天,衬着城市昏黄的灯火,深夜的街道仍旧是喧嚣不断,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不知疲倦的少男少女,当然,也少不了那些为生活挑灯夜战的人们。
沈芸将白皙精致的脸贴在车玻璃上,看着那凝结冰晶外的车水马龙,四下的景色如流水般飞快倒退着,匆匆一眼便再无法捕捉。
恍然间,她又想到了自己那亡故的父亲及妹妹,他们的音容笑貌都随着时间永远定格在了黑白相片之中,曾经还算美满的一家在短短一年里,仅剩下她一人负重前行。
茫茫大世,孤苦伶仃。
“陈叔,你说人死之后真的还会有灵魂吗?”沈芸的声音有些疲倦。
连日以来,她被噩梦侵扰,所梦皆是冤魂不散。
陈叔是她的司机,专门负责她的出行,是个有些年岁憨厚的家伙。
陈叔愣了愣,他看着在车灯中映得通透的雪花,笑了笑,“小姐,灵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世人想着已经亡故的人有个念想,便有了灵魂一说,本就是捏造出来慰籍自己的东西,哪有什么虚实,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沈芸神色微滞,旋即苦笑一声,“是啊,信则有,不信则无。”
说罢,她微微仰面,看向被城市灯火映得昏黄的天空。
很美,很落寞。
……
走进这个家,这个染着她妹妹鲜血的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胆寒,想起妹妹那张苍白疯狂的脸,自刑满释放之后,沈芸每每在床榻入睡,便能梦见她那张惨白的脸,甚至腐烂见骨的脸,她能听到妹妹那冰冷的声音,那痛苦仇恨的哀嚎,如一记记钢针刺在她的神经,教她从睡梦中惊醒,带着满身的冷汗。
今夜她同样如此,伴随着一声尖叫,沈芸从床榻惊起,呼吸急促,冷汗连连,梦中那厉鬼嘶嚎般声音仍旧回响在耳旁,让她痛苦不已。
她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拉开了紧闭的门帘,惨淡的光照进来,落在她冰凉的足下,飞雪、城市、灯光,窗外的一切都一如既往,这是唯一让她觉得安心的。
沈芸睡不着了,也不敢再入睡,她裹着睡衣去到客厅为自己冲了杯咖啡,而正当她想要回到房间,处理一下公司的问题时,细微的脚步声如毒蛇般钻进她的耳中,死寂空旷的宅邸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沈芸壮着胆子循声而去,那细微的脚步声随着她的靠近愈发急促,像是在奔跑,又像是在践踏什么。
前进的方向,让她愈发的不安,恐惧幽幽地在她的心底爬升,迈过客厅是幽深的廊道,而那声音就是从那尽头的拐角处传来的,也就是她妹妹死去的地方。
从入狱至今一年有余,她都没去沾染触碰过它,那是她一生的梦魇,是她心中最深的痛处。
沈芸心脏高速搏动着,可纵是如此,她的脑袋都有一股窒息感,她往前迈一步,心里就像压下一块巨石,到最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害怕,很害怕,可却又不得不去,她想知道,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那可憎之地,又到底在做什么。
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滚落,沈芸一步一步朝着那幽深未知的尽头而去,心脏近乎失控的狂跳,高度充血的脑袋开始有些恍惚,一片黑暗里,她似乎听到了梦呓般的低语,又似乎是微弱的抽泣。
她终于走到了尽头,顶着无法想象的压力,听着紧闭中的古怪声响,她知道,这一切都藏在这扇门之后。
她要打开它,重现昔日惨剧之地。
沈芸颤抖着双手,拧开了门把手,伴随着一声声咔咔的音节,尘封一载的门打开了。
荒芜腐烂的气息同着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触目的一瞬间,沈芸被深不见底的恐惧包裹,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了。
薄凉月光映照的地板上是一苍白疯狂的女人,她正朝着自己的臂弯注射着青黄不接的液体,随着活塞的推进,她脸上的表情如登极乐,在最后一点液体的流入后,女人手舞足蹈起来,而更为恐怖的是,她苍白堆笑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着。
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停下了那疯狂的舞蹈,她看向跌坐在地的沈芸,森森白骨咔咔作响,她在笑,嘴中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像是低语,又像是抽泣。
沈芸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此时此刻,她浑身都被恐惧充斥着,她那亡故一载的妹妹,怎么可能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无比希冀这只是一场梦,可任由她如何,眼前那可怖的女人依旧半分未减。
她到底是人是鬼?!
沈芸想到了陈叔的话,世间真的有灵魂吗?
一瞬间,那面部脱落的只剩白骨的女人扑了过来,如森然厉鬼一般,没有想象中的啃食杀戮,女人死死抱着沈芸,裸露的牙关在她的耳边开合。
这一次,沈芸终于听清了。
她在说,姐姐……
姐姐……姐姐你怎么……你怎么还不来陪我啊!
尖锐凄厉的嘶喊,女人在嚎叫,死死抱着她,好像要将她与自身融作一体,沈芸再也压不住恐惧,在一片幽深黑暗中,昏死过去。
呼呼。
除了深夜冷冽的寒风,偌大的宅邸再听不见半点声音,那封存一载的卫生间,在风中闭合,门外是瘫倒昏死过去的沈芸。
……
隔着一条长街,漆黑的现代轿车上,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摁灭手中的屏幕,咧起嘴角,冷冷笑着。
他一脚踩下油门,穿过鼎沸的人声,随着沿遭愈发的偏僻寂静,他身后的后备箱里开始响起支支吾吾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被用胶带封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