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之后,杜磊吐出口浊气,烟灰很新,绝不会是残留已久的东西,多半就是凶手之一残留下来的。
虽说极难检测出什么,可至少佐证了此处极有可能是嫌疑车辆的停滞处。
厂房外,警员们盯着寒风大雪低头苦干着,一如昨日盘山公路上,苗佳与警员们一般,这种大海捞针的工作实在是太糟糕了。
杜磊小心收好证物袋,随后走出厂房加入到了警员的工作当中,作为队长,他自然要以身作则,不可能自己在一边看着,还对他们呼啦喝去吧。
几位警员的手不出几分钟已经冻的僵硬发紫了,那干燥的寒风扯在脸上时,是刀刮般的痛感。
就这样,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厂区,几位警员就这样任劳任怨的顶着呼啸风雪,做着一味地工作。
一名警员由于长久的蹲姿已经开始有些麻痹晕眩,他一屁股随意坐在雪地上,仰面看着飘雪的天空,灰蒙蒙的幕布映在眼中,他眯着眼睛,大口呼吸着。
杜磊遥遥地看着,起身走了过来,警员见状,立马就要坐起,脸色有些慌张。
“没事,先休息会。”杜磊伸手按在他的肩头,将他压了回去。
“没必要强求自己,等会落得个昏迷高烧岂不是得不偿失。”他微微笑道,顶着那满天大雪,有股微微的暖意。
“谢谢杜队。”警员也笑了笑,只是衬着那张冻的发紫的脸看起来很是心酸。
“干咱们这行就是这样,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我们不能倒下啊,如果连我们都放弃的话,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该怎么办呢,绝不向罪恶妥协是每一个人民警察的首要觉悟。”杜磊微微仰面,目光飞越去到极远的地方。
每每看到这些初来乍到的小子,他都会想到从前的自己,也是那般的青稚,起初的天真在后来的压力下破碎,慢慢的他也变成了小时候自己讨厌的样子。
什么事情没到自己身上,总是感觉那么轻飘,只有落到自己的肩上,才会知道那份责任的沉重。
想到这里,杜磊哑然失笑,和吴宇柯一般,他也想过退休妥协,他是有家室的男人,万一一天自己出警出了什么事的话,妻子孩子该怎么办。
“唉。”他在风雪中吐出一团白雾,待到一切都解决的时候再来重审这一切吧。
“杜警官。”警员看着他,后者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继续工作吧,别想那么多。”
杜磊沿着警员的进度继续下去,一双布满茧子褶皱的手在白雪里捣腾着,时间分秒而过,至到一众人的手彻底麻木失去知觉时,几人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有的警员心生退意,想要放弃,可没有队长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再看杜磊,他自然不会轻言放弃,纵是双手麻木,他也依旧缓缓地在雪地中寻找着。
连苗佳那样一个小姑娘都可以顶着风雪坚持到昏迷,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他并没有强求几位警员,自顾自的继续手头的工作。
没有别的好办法,如果请来铲车清理的话,就算真的存在线索那么也极有可能会造成破坏,亲力亲为是无奈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警员们于心不忍,也实在有脸皮退缩,强忍着那火辣辣的刺痛感继续排查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先发现异样的是起初与杜磊交谈的警员,他在麻木枯燥的抛出一片积雪后,竟是目及了其下那一片殷红的积雪,淡淡血腥味弥漫其中。
“杜队,有发现!”他兴冲冲地冲着杜磊招手,后者得知立马起身而去,目光触及那一抹殷红后,几乎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结合那溢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绝对是鲜血无疑而且依照情况推断,鲜血的淤积最多不会超过一天,也就是在绑架案发生的时间内。
可为什么会有鲜血呢,难道凶手在转移受害人后第一时间就将他们给杀害了嘛,那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地将受害母子绑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呢,直接在他们家中办了不久得了。
“收集起来。”杜磊皱着眉头。
警员轻车熟路地取出证物袋,随后操作起来,相信过不了多久,这摊染着鲜血的雪就会融化成血水。
不过没什么影响,查取鲜血的DNA还是轻而易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边又一位警员爆出惊呼,声音十足的激动,杜磊迈步而去,目光下垂落在那一片狼藉的雪地上。
一瞬间,杜磊如触电一般颤抖,那竟然是一枚黄铜铸就的弹壳,种种猜想在他的脑海里升腾,结合那殷红的血,他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情况有两种,一是凶手在转移受害人后接到BOSS命令,随后枪决杀害了母子,二是由于某些不明原因,凶手与另一股不知名势力亦或个人发生了枪击冲突。
那样的话案子又纠缠到了多股黑势力,其后牵扯的东西越来越多。
这件案子从一开始的凶杀案演变成绑架再度陷入黑恶势力之争,其中黑白两道皆是牵扯甚大。
杜磊眼神凝重,拨通了本部的电话,这点人手完全不够处理,他要将整个厂区都掀个底朝天,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
陈凌睁开疲惫的双眼,入目是悬挂天花板上的一节灯管,苍白的光洒落下来,折在他那张布满褶子憔悴不已的脸上。
周围的场景熟悉而陌生,记忆的最后一副画面,是被疯狂充塞的自己冲出了沈芸的病房,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为什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那隐于幕后的黑手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他尝试着坐起,可脑海的一阵晕厥险些让他跌倒下去,好不容易靠在床头坐稳,那隐隐约约的疯狂有如野兽般雄起啃食着陈凌的理智。
那致人疯狂该死的蛊术到现在仍在影响着他,他的双眸充血,细细的血丝爬满眼角,愤怒暴戾在心中鼓荡,他的眼眸搜寻着四下的一切活物,他听见一门之隔传来喧嚣的声响,那响声就像是伊甸园的毒蛇一般在引诱着他。
到我在来,我将给你你最想得到的。
似乎有人在轻唤,陈凌开始有些丧失理智,空洞麻木充塞着他,他踉跄的下了病床,随着房门的临近,他的心脏也狂跳起来,野兽狩猎的意识在疯涨,他听见那一声声言语都是猎物的哀鸣。
他撞了上去,用肉体撞击在房门上,一声巨响瞬间便将门外的警员给吸引过来,他们面色凝重回身看着那颤动摇晃的房门。
那里面好像囚禁着一头野兽一般。
随着房门摇晃的愈发剧烈,墙体部分结构开始崩塌,些许混凝土块散落下来,木制的房门也开始皲裂,为防止更大的破坏,警员一手伸向门把手,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旋开,一道疯牛般身影在一瞬间冲撞而出。
警员眼疾手快地闪过,陈凌毫无意识的跌倒在地,随后又再度爬起,气势汹汹的看向两位警员。
“陈凌你想干什么?!”警员呵斥道。
可陈凌此刻俨然已被那野兽般的意识给吞噬了,他压根听不进二人的话,一股脑都是如何猎杀这身前的两道身影,他再度扑向前去。
两名警员也自知劝诫无用,各自侧身,大展身手,他们一前一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陈凌给控制住。
这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在这般状态下竟是连两个成年人都难以招架,若不是警员平时的刻苦训练,此刻是什么定居还不一定呢。
警员麻利地给陈凌套上手铐,随后同着赶来的几名同志将陈凌押回了病房之中,一路上,陈凌仍旧在不断反抗着,手脚发不了力,他就用牙口去撕咬,有那么一瞬,险些就攻击到了一个不慎的警员。
钳制住陈凌,医生也相继赶到,他们观察了一番陈凌的状态,随后在警方的配合下,用上了两管镇定剂。
出乎意料的,陈凌竟然没有昏睡过去,他从那疯魔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一脸茫然地扫视着四周。
他看着被束缚的手脚,那灯光下雪亮的铁拷,才依稀想起前后发生的事情,在醒来不到几分钟他再度跌入了那疯狂的状态里。
陈凌脑袋里一片混沌,他知道一定是那个家伙在搞鬼,不然绝不可能三番五次的出现这种情况,他愤愤地捏着拳头,眼中的迷惘再度腾起怒火,看得几名警员险些又要招来医生招呼他一顿。
不过很快怒火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极深的迷雾混沌,他盯着那节灯管,不知在沉思着什么,与此同时,吴宇柯同着于海在警员的带领下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他们站在病房前,略显惊异地看着那有些凹凸变形的房门,地上是零星散落的混凝土块。
随后目光往里而去,触及手脚束缚的陈凌后,两人也算大致猜到了前后发生的情况,很难想象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竟能有如此刚硬的身子骨,寻常人莫说这般冲撞了,便是一个跌倒都有可能导致骨裂骨折吧。
“吴队。”警员们声音恭敬。
吴宇柯点头带着于海走了进去,陈凌象征性的偏头,看向二人,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压根就不在意。
于海有些触目惊心,就在昨日还慈眉善目的陈叔怎的此刻就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呢,他的脸上很憔悴,可眼中却是斑驳裹着层迷雾,整个看上去给人一种不堪一击却又深不可测的古怪状态。
“情况怎么样了?”吴宇柯上下打量了陈凌一眼,并没有什么凶厉的表现,整个人很平静,如湖水一般波澜不惊。
“医生注射镇定剂后便这副模样了,也不说话,一直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名警员摊摊手。
吴宇柯点点头,随后向前一步,站在了床头,“你们都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可是万一他又突然暴起怎么办?”一名警员很不放心。
“我能应付,你们先出去。”吴宇柯并没有想那么多,更何况陈凌现在还被手铐束缚着,就算真就突然暴起了,他们两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还会怕他不成。
几名警员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先后出门而去,可带上房门时,他们却尴尬了,由于陈凌那不计后果的冲撞,房门基本已经无法闭合了。
最大程度的闭合也残留着一道五公分左右的缝隙。
吴宇柯二人没有顾及那么多,他们一左一右,搬来凳椅在陈凌的身边坐下,谁都没有发声就这么沉默了好半晌。
“就不想说些什么吗?”吴宇柯弯腰坐着,打破了气氛的凝重。
陈凌盯着天花板,始终没有言语,吴宇柯的话落在他的耳中就如空气一般。
“你和院长程梁的关系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包括监控室张有志肆意删除录像的事情也已经曝光,过不了多久案情就会水落石出,到时候没有人能够逃之夭夭置身事外。”吴宇柯对于陈凌的沉默并没有做太大的反应,他轻声说着,温雅又透着凌厉。
陈凌依旧没有理会他,哪怕诸多安排已然泄露。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幻,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陈叔,如果你知道什么,就向吴警官交待吧,兴许日后开庭还能为你减刑。”于海开口说道,不同于吴宇柯,他的声音有那么一丝亲切。
起初虽说怀疑,可到底他对陈叔这个人是尊敬的,毕竟在他不在的时候,是他照顾着沈芸,更何况陈凌陷入癫狂之中,第一时间的反应竟是冲出沈芸病房,这一举动无疑于证明陈凌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善意。
“陈叔……”他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