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孔不入。
于海看着那失魂落魄疲惫不已的苗佳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看着她，心中为她默默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在漫长痛苦地等待着，一切都被拉得极长，长到那飘落的雪花都快静止了。
于海十指交握抵着额头，寒风穿行的廊道是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这里坐上几个小时，寒意早已侵入他的骨髓之中，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沉重。
明亮着的昏黄灯光打落那不断徘徊踱步的苗佳身上，复杂难明的情绪闪烁在她的眼瞳之中。
一个重症患者，两个在泥沼里等待蹒跚的人，这是象征苦难之地的常态。
类似这样的画面，每天都在上演着。
忽的一瞬间，一声嘎吱清脆的声响，于海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映眼而入的是正缓缓摘下口罩，满头大汗的医护人员。
另一边，苗佳在一瞬的迟滞，整个人像疯了一般，狂奔过来，旁若无人地拉扯起医生的手，眼中掩盖不住的张皇痛苦，“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落在于海的耳中又是一阵揪心，天下人都一般，沈芸住院时，他的反应和苗佳差不到哪去。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立在苗佳身边，并没有言语，而是静静听着。
医生并没有因为苗佳的举动而受惊，他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似乎这种情况早已是家常便饭，稍稍组织一下言词，他轻声说道，“放心，他没事，患者最主要的挫伤在于脑部，不过经过我们的抢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后续如果没有什么精神错乱记忆丢失的状况，基本就没大碍了，身体上其它部位些许淤青，肋骨折断两根，不过这些都是小毛病，稍微调养一下就好了。”
于海长吐出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是稍稍放下了，虽说后续的情况不能确定，可至少保住了性命，那一切就都好说。
“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有可能会失忆吗？”苗佳面孔紧绷，她不同于于海，她想要的是平安无事半点毛病没有的吴宇柯，而不仅仅是脱离生命危险那么简单。
“这个我们也无法确定，患者脑部受到巨大创伤，也许会出现类似失忆的症状，不过这位小姐还请你放心，既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往后那些事情还是很好处理的。”医生微笑着说。
他极力保持着自己的职业操守，耐心为患者家属好友解释着相关情况。
“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吗？”苗佳的眼中透着期待，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上吴宇柯一眼，漫长的等待早已让思念如洪水般决堤。
医护人员相视一眼，眉宇间有着挣扎，可到底耐不住苗佳眼中的期许与柔弱，皆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是千万不要影响到患者的休息，最好不要再病房里发出半点声音。”
“好，谢谢医生。”苗佳激动地点头。
“记得戴上口罩，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感染。”医生叮嘱道。
于海二人相继点头，而后接过其中一名护士手中的口罩，稍一整理便走进了ICU病房。
穿过一系列金属铸就的仪器后是一张钢制结构的病床，雪白的被褥上染着点点灼目的鲜血，似乎还没来的及清理。
于海隔着些距离站定了，他的目光下滑，落在瘫倒在病床上的吴宇柯，整个头部都被用绷带包扎了起来，包括小腹部位，那里应该就是医生说的两根肋骨挫断的地方。
裸露在外的肌肤有大片淤青，包括面部都有着些许伤痕，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脸色苍白，看不见一丝血色，可总得还算呼吸平缓，一旁的心电图记录着吴宇柯那平稳的心电。
苗佳走上前去，在吴宇柯的床头站定，而后缓缓蹲了下去，她仔细看着吴宇柯那张有些褶子的脸，从前的沧桑经过这么一遭后，更是糟糕不已，岁月同着苦厄在他的脸上留下点点伤痕，她清楚看见那淤青及一道道细小的伤痕。
透过层层包裹着的绷带，苗佳清晰看见那最深处的一抹殷红，吴宇柯的脑部创伤尤为严重，其下多半惨不忍睹。
看着看着，苗佳就呜咽了起来，那空荡荡的哭声响起的一刻，于海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他在一瞬间想起了沈芸，那被蛊术影响着的女人。
苗佳双手捂着了嘴巴，她记得医生的嘱咐，不要影响患者的休息，最好丁点声音不要发出，她哽咽着嗓子，传出若有若无的地泣声。
而也就是这么一种哭声，让于海更加的心思沉重，有些时候连哭泣都是不自由的。
泪水沿着苗佳的面颊淌下，和着苍白的灯光描起那莹亮的轮廓。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种种原因，她哽咽着，在吴宇柯的床前哭成了泪人。
多少年过去了，一人从警走上刑侦这条路的苗佳再没流过眼泪，似乎在外人的眼中苗佳根本就是个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打骨子里透着坚强隐忍，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子却在今日哭得这般梨花带雨，一副悲伤成河的样子，好像要将这几年未流的泪都一次性哭干一般。
苗佳脑中一帧一帧的闪过画面，尽是光与影中吴宇柯，那般熠熠生辉。
于海看不下去了，那痛哭流涕的模样总能让她想起孤独无助的沈芸，后者此刻正在本部的严密监控保护下，可一旦她醒来，知道了一直待她如女儿一般的陈叔何姨就是造成她恐惧连连神经崩溃的家伙，又会是怎样崩溃的场面呢。
依沈芸的性子来说，一定会很难过吧，难过到整个世界都天昏地暗，绝望的像是要崩毁一般。
也是，任谁如此都无法接受，你视作亲人，最为信赖的长辈却是将你推向火坑罪魁祸首，谁能接受这该死荒诞的结局。
于海吐出口气，摇了摇头，这个世界向来如此，有光明有黑暗，有正儿八经的，同样也有匪夷所思的，类似这般荒诞不羁的事放眼整个世界乃至历史长空那必然是数不胜数的。
目光游离在这布满金属仪器的房子里，寒冷游离在骨髓与肌肤之间，莫名地，于海狠狠打了个寒战，随后他上前两步，注意到一边吴宇柯脱下的衣物，裤袋中滑出了半截漆黑的机身。
他走上前去，皱起了眉，鬼斧神差的，于海将手机取了出来，按亮屏幕，是一条大约两个半小时前的来信。
来信号码的主人并没有仔细标清，只是含糊的写了个陈，不过依于海所猜测，多半是陈凌的电话号码，不然他想不到会是谁。
信息很简单，可却有着那么几分触目惊心的意味，八个字和上一个标点符号，书写着一桩历史迷雾中惨案，二十年前，古曼灭门。
仅仅如此。
于海陷入深思之中，他将手机放回裤袋中，眼中迷雾重重，二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屁孩，古曼灭门的惨案在当时传的沸沸扬扬，可尚是孩童的于海根本不会关心这种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虽偶有听闻，可也没有放在心上，许多年前的事了，就是当下发生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世间流窜的罪恶数不胜数，你能听到的那都不算稀奇 真正恐怖的永远深埋在时光尘沙下。
陈凌为什么要给吴宇柯发送这么一条消息，二十年的灭门惨案难道和今天的事有着莫大的干系嘛，可整整二十年啊，久远到连法律都无法追溯，再提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而且记得不错的话，当时古曼家灭门等我惨案似乎是田鹏主导的。
再一思索，于海又想到了沈辉，沈芸的父亲，当时他也是黑势力中的一员，从一年前那场绑架案中何以得知，当时沈辉也参与到了这起案子里面。
可这又怎么样呢，两个罪魁祸首，一个被判处死刑早早就枪毙了，另一个死在船坞之中，偿还当年犯下的罪行。
这已经过去的东西，还能在现而今搅起什么浪花呢。
陈凌到底想表达什么，发来这么一句话绝不可能是无聊随意发送的吧，细想起来，灭门惨案发生的时候，陈凌还正值中壮年，难道这件事和他又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和他有关系又怎样呢，他们要知道的是这一切幕后黑手的讯息，冥思之际，于海陡然想到陈凌逃走前最后说的几句玄乎不已的话，你们真正了解沈芸吗？
于海脑中轰鸣，过往和而今串联，一个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答案在脑中浮现而出。
沈芸难道是当年古曼灭门惨案中的遗种？
细想起来，沈芸今年刚好二十出头，而她的身世在沈辉的嘴中是与车祸死去的前妻生下来的孩子，可至今为止，他从未听过那个前妻的半点讯息。
难道是沈辉在故布疑阵，沈芸根本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他从古曼家救回来的孩子吗？
于海面色错愕，本该深藏于历史迷雾下的真相，再一次浮现出来。
他必须将这一切都调查清楚！
……
杜磊轰着油门，咆哮在城市街道里，他的方向指往市中心的绝色夜总会而去，现而今他没有铁虎的半点消息，只有先赶去绝色一趟了。
高速滚动的车胎擦出飞溅的雪花，那绝尘而去的车速让许多司机停车摇窗谩骂，可他们的声音还未响起，杜磊已然扬长而去。
绝色夜总会。
立于绿藤市市中心的高档娱乐会所，出入其中的不是社会名流就是富二代，当然也少不了类似铁虎帮这种作恶的黑势力。
杜磊沿着长街缓慢滑行，随后将车停在一边，略一收拾，杜磊摔上车门，顶着风雪就往夜总会去，临近大门时，两个西装革领的男人将他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请出示您的会员卡，如果没有的话，请原谅我们无法对你进行放行。”服务员态度谦卑，哪怕是撞见杜磊这么一个一身看起来磕碜无比的家伙，同样没有失了礼貌。
杜磊愣了愣，旋即在员工不可思议的眼中取出了一黑色皮质的钱包，而后在二者的眼前抖开。
“可以了吗？”杜磊瞥了他们一眼。
二者脸色一变，立刻赔笑到，“这位警官不知你造访此地有何贵干啊？”
杜磊自然没有什么会员卡，他掏出来的是那张警员编制的证件。
“例行公事，不会影响你们做生意，放心吧。”杜磊并不想多说什么。
两位员工无可奈何，只好恭敬相迎，为杜磊放行，实在是无可奈何，总不能不让他进去吧，到时候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打下来，他们两个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路而去有彬彬有礼的服务员，同样也有温柔可人的吧台小姐，他来到前台，直接询问起铁虎的包厢位置。
吧台小姐很有礼貌地微笑着回绝了他，并告诉杜磊，他们夜总会会对客户的信息进行严密保护，不会随意透露他人。
随着杜磊同样一番动作，将证件在小姐眼前抖开后，后者稍一犹豫，还是给杜磊报出了房间信息。
“蛮烦您带我去一趟，我对这地方并不熟。”杜磊干笑一声，他可从来没来过这般高端的地方，别说包厢号，厕所他估摸着都要花一点时间去折腾。
小姐点点头，领着他往店中深处而去，穿过层层复杂的格局，他们来到一十分沉寂的房间外。
杜磊皱了皱眉，“你确定就是这里吗？”
依他所想，铁虎帮那些家伙现在不应该还在载歌载舞嘛，怎的如此安静。
“登记的包厢就是这里，警官接下来请自便，我就不好多待在这里了。”小姐微笑道，随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在夜总会服务这么久，她自然也知道铁虎那帮人的赫赫凶名，能将杜磊领到这已经算是她仁至义尽了。
杜磊并没有在意吧台小姐的离去，皱着眉，一番沉思，没再多想，要说起来，经过一夜的纸醉金迷，也差不多累了，说不定现在全靠在沙发座椅上呼呼大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