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眼睛呆滞无神,头顶的头发更是惨不忍睹,聪明绝顶。
姑妈立刻说:“你这个不行,看起来太老了,小姑娘肯定不喜欢。看姑妈这个。”
说着,姑妈递过来一张照片。
还好,没有聪明绝顶。看得出来,皮肤很白,眼睛也很灵光,可是……那肥肥的快当林渊三个身体的身材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才二十五岁呢,和你一样大,又都是S市的。放心,男孩不好姑妈绝对不给你介绍……”
“戚,这个男孩一看就知道小渊不喜欢,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高高瘦瘦的,小渊听姨妈的没错。”
“什么一看就知道小渊不喜欢,小渊你来说说,你觉得这个男孩怎么样?”
看着两个长辈都快吵起来的架势,林渊觉得非常头痛。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求助一般地看着自己母亲,谁知母亲也是一副人家做得对的样子,对于她的苦恼根本视而不见。
无可奈何了林渊只好说:“好,把照片先放在我家,明天我会一个一个看的。”
姨妈姑妈这才停止了争吵:“这才对嘛,资料什么的都写在照片背面的。你看中哪个记得告诉我们,我们替你们安排见面。”
然后把照片放在桌上,长辈们便开始聊起天来。
三个女人聚在一起,不免说说别人家的八卦。
而最受大家瞩目的,便是苏家那些碎事。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没事的时候,喜欢念叨的总是别人家的。
“老苏这人老实,老天待他也不薄,虽然老婆死得早,但是儿子争气,考上清华不说,长得也还标志,听说镇上好多女孩子都想攀他家的亲事呢。”姨妈神神秘秘地说:“就前几天,老罗还在打听人家苏岩什么时候回来呢。”
“苏岩这孩子也不错,对他爸爸也好。唉,可怜了就是老张走得早,不能看到孩子现在这么出息。”
“老罗那个女儿,长得跟钟无艳似的,又是一辈子呆在镇上的。人家苏岩过完年还要回S市,两人怎么凑合地拢。”姑妈皱眉说:“要我说啊,整个镇上,也就我们家小渊配得上苏岩,两人是一个小学读的书,又是一个初中,最后虽然一个读D大一个读清华,可不最后又都去了S市了么?”
不说还不怎么,话茬子一拉开,连姨妈也很赞同:“就是,你不说我还没想起。小渊,你和苏岩的关系怎么样啊?”
林渊暗叫一声不好,早知道话题最终会扯到自己身上,她就该老老实实回房间去睡觉。
眼看现下跑不掉,只好灌了一大口水说:“也就那样,镇上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是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么,要说这样的缘分,可多了。”
她说的都是真话,她和苏岩虽然是小学初中同学,可是整个小学时光,学生们都敏感得要命,就怕别人说自己和某某同学的闲话,所以根本不和异性接触。
她和苏岩顶多就是知道彼此名字而已。
到了初中,这种关系才算稍微缓解。毕竟小镇就这么大,学生也就那些,彼此都成熟了。
当时的苏岩也算是孩子王,班上同学都挺买他面子的,只不过林渊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面,也没有怎么关注过他。
真正注意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初二第二学期快期末了。
那时候发生了一件轰动全镇的事情,苏岩的妈妈检查出癌症,治疗无果后去世。
一连好几天,苏岩都没有来上课。
直到暑假,苏岩也没有再来学校。
班上的人都开始议论,苏岩是不是再也不会来学校了。
而有些不懂事又不爱学习的孩子,甚至说出“真好啊都不用上学”这种话。林渊狠狠地瞪了那个同学一眼,那个同学还理直气壮地说:“怎么我说的不对啊?”
后来林渊就再也没有理过那个同学。
因为林渊的爸爸也去世了,所以林渊很懂苏岩的感受。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很沉闷的夜晚,隐隐有下雨的迹象。后来渐渐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雨真的下下来,而且越来越大。
仿佛是输液管中液体落下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林渊抱着膝盖坐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走廊里人来人往,可是林渊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见似的。
将自己的脸埋进手腕里,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眼睛像是被涨满了水一样难受。可却没有哭出来,逼着自己不许流下一滴眼泪。
也许,会有奇迹呢。
可是,奇迹是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
1997年7月1日零时。
她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她。
那天是香港回归,举国同庆,她在走廊里哭的时候,可以听见那头办公室里传来的笑声。
第二天她便想去父亲墓地看看。
却没想到会看见苏岩。
那个少年,曾经灿烂地像七月里阳光的少年。如今却穿着皱皱巴巴的白体恤,靠在那块崭新的墓碑旁边,闭着眼睛,像是在依偎着自己的母亲。
林渊手里捧着山里採来的野花,还带着露珠,在阳光下闪得有些刺眼。
那个画面,像是被暂停的电影。
过了许久,林渊才回过神,轻轻地走过去。在她父亲的坟前放了一把野花,又在苏岩母亲的坟前放了一把。
细微的声响惊动了他,苏岩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蹲在坟前的林渊。
但也只是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只有那块碑,是离母亲最近的地方吧。
林渊心里有些惆怅,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打扰,转身便要离开。沉默良久的苏岩却忽然说:“你觉得,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
新建墓地杂草被理得干干净净,风中带着一股夏天的味道。苏岩靠在那块石碑上,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天空。
那天的天空真的很蓝,万里无云。
“会是天堂么。”
林渊也抬头看着天空,第一次,觉得天空如此遥远,却又如此干净,干净到,仿佛只有那里,才能承载人们干净的灵魂。褪去世俗的一切后,唯一的归宿。
“会的。他们会在那里,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