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空调房里待久了有点难受，我上来透透气。”
说话间周意白已经走到林渊的身边，和她并排站着，看着她刚才注视的方向：“你在看夜景？”
“嗯啊。”林渊点点头：“S市的夜景很好看的。”
“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区，也可以看到这一片的夜景。”周意白笑了笑说，“要不你搬到我以前住的那里去住，天天看夜景？”
“你在你自己家里住着多好，跑到那边去受什么罪。”
“我喜欢。”周意白邪笑了一下说道。
林渊也看着那个标志性的建筑，没什么感情地说：“我们不合适的。”
周意白嗯了一声，淡淡地问：“哦，所以呢？”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我真的不是你合适的人选。”林渊手撑在护栏上，看着江面说。
“我不觉得我在浪费精力。”周意白说着，语气也淡了很多。
“我的打算是，再过几年，再攒一点钱，以后定居在成都。我的家乡在那边，我最后还是要回那边的。”林渊想了想说，也是第一次很正面地和周意白谈论这些问题。
周意白侧头看着林渊：“我祖籍在浙江绍兴，太爷爷辈之前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绍兴，后来我太爷爷来了S市，便在S市定居了，我身边很多如今生活在S市的人，也并不都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S市，所以，你是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林渊苦笑着摇摇头，她跟他们都不一样啊，周意白显然是不会懂的，林渊便也不再多解释，只是看着周意白笑笑，笑意里却是没有任何动摇。
周意白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复杂神色，淡淡地道：“随你吧。”
周意白鲜少有语气这么冷淡的时候，林渊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再跟他说什么，周意白静了一会儿，声音有些飘忽地说：“天台冷，透完气了就早点下去吧。”
“嗯。”
然后周意白便自己离开了天台。
林渊在天台上呆了很久很久，S市的夜，似乎永远不会为谁停留呢。
***
新年活动的程序出了很多BUG，接下来的几天，林渊忙得从早到晚就是找BUG、修改BUG、跑程序，忙得连家都没有时间回，干脆就和广大同事一起住在了公司里，连春节买票的事情都差点忘记了。
不过他们部门S市的本地人不多，所以别人开始风风火火抢票的时候，林渊也被提醒了。
因为网游在新年的时候也在运营，所以一般不会所有的程序员都同时放春节假。AMC的传统是程序员分批放假，休14天，比国定春假要多一个星期。林渊看了看自己的排班，是休除夕夜后面的14天。
然后林渊便自己写了一个“抢票神器”，默默地买到了票，除夕夜之前能到家。
自从那天在天台上和周意白聊过以后，她就没在AMC看到过周意白了，刚才看春假排班的时候，不自觉地便去看了周意白的假期，他似乎休在前面，所以现在应该回家了吧。尼玛，蹭了她那么长时间的饭，回家了也不说一声。
不过林渊也没什么立场去说周意白什么，毕竟她都那么说了，以后周意白还会不会回那个屋子都不知道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却也有些难过。
临休假前，路青冉打电话来特地嘱咐她：“林渊，千万别忘了给我带土特产哈，你们老家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晚上我来接你去吃饭。”
林渊正在忙，匆匆说：“好，好。”然后就挂了电话。继续开始赶工作。
到了晚上，林渊便和路青冉去逛街吃饭看电影，还去她家睡了一天。那天路青冉买了许多衣服，林渊也大出血跟着她在商场shopping了一回。
放在平时，林渊肯定觉得肉疼。
可是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心中那种莫名的心情。
两个女人呆在一起，做的事情通常不会优雅到哪去。
她们交换着换了各自的衣服，猥琐无比地嫌弃着对方胸部不够大，不够挺。或者是屁股不够翘，腿不够修长……一阵互相讽刺之后，路青冉又给林渊化了淡妆，本来想化个烟熏的，林渊抵死不从，路青冉才只好作罢：“好吧好吧，给你化淡点，真是服了，你其实长的挺好看的，干嘛非要走古板女教师路线啊。”
因为工作的关系，路青冉化妆技术不是盖的，林渊脸上的小瑕疵全部被盖了起来，不得不说，化完妆以后，真的还是蛮好看的。
镜子中的人皮肤白白的，眼睛不大但是有神，只是表情呆滞了点，路青冉得意地拍拍她的肩膀：“怎么样，我技术不赖吧。”
林渊竖起一个大拇指：“厉害厉害。”
可是却兴致不高，路青冉歪着脑袋问：“怎么了，你不喜欢这样的？”
林渊摇头。
“那你怎么了？”
林渊拖着下巴，想了一下，把那天在天台上发生的事跟路青冉讲了。
路青冉拍着林渊肩膀的手顿了一顿，在她旁边坐下来。撑着下巴看着她。
雕花梳妆台镜子里反射出两张精致的面容，路青冉将林渊侧过的头摆正，正视着镜中的自己，路青冉难得地面色凝肃：“林渊，你觉得年龄差异真的那么重要么？”
林渊沉默了半响，镜中的自己面色显得不太好，许久她才说：“不是，如果不是他，我想我不会那么介意。”
“那么，为什么周意白不行？”
“你知道的，他从小接受美国教育，而我是彻头彻尾的中国教育下的产物，我们的观念有时候太过不同。而且……我和他的家境差异太大了。”
虽然周意白没有向自己提过家庭情况，但是他的朋友，陆之深、顾峥、言和……这些人哪个背景又是简单的？所以就是不问，林渊也知道周意白家境很好。
路青冉非常不理解：“如果他喜欢你的话，你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呢？你们这些时间，相处得也不错不是吗，而且，和他呆在一起，你不是很开心吗？至于家境差异，那更是无所谓了。”
林渊还是摇摇头：“趁这次回老家，我好好想想吧。再说，周意白不是也没有再和我联系了吗，说不定他也放弃了。”
她知道现在很多年轻人，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更容易放弃一个人。这么久了，周意白和她虽然和谐地以朋友模式相处着，但是年轻男孩子哪个不喜欢刺激。
路青冉摊摊手：“我倒是觉得那小子对你是认真的，不然谁放着市中心不住跑那鬼地方去喂蚊子啊……”
晚上和路青冉一起睡。
路青冉家的卧室是可以直接看到天空的，漆黑深邃。林渊躺在床上，一直望着那被圈起来的一小片天，不时关注放在一旁的手机，却一直没有亮起来。
去火车站是路青冉送去的，路青冉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春运。
简直就是人头挨着人头，连个空子也找不到。车子只能放在外面，路青冉忍不住爆了一句粗：“我靠，不是吧，这什么情况啊？”然后摘下墨镜，企图把这一盛况看得更清楚。
然后迅速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发上自己的朋友圈：见识过中国的春运么？林渊看得也很头大：“就在这吧，我自己进去。”
“不行，万一人贩子把你卖了怎么办，我还是陪你一起过去吧。”
林渊忙说：“不用了，人贩子卖我干嘛，再说，哪那么多人贩子。”但是路青冉依旧坚持，林渊坳不过，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停好车。
下车之后才是真正切身感受到春运的无奈。她们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艰难的朝前方行走着，到处都是拖着一大箱行李的人，路青冉被踩了几次，终于忍不住说：“我靠。下次坐飞机吧，这也太可怕了。”
林渊被挤得没有心思回话，好不容易才穿过层层阻碍进去了。
林渊长呼一口气，摸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路青冉朝地上一瞥，不经意地说：“咦，这鞋子你在哪买的，我也想买这双，但是我没找到呢。”
“周意白送的。”
路青冉顿时笑开：“嘿嘿，还是个小金龟婿呢。”林渊默默地不说话，最后车子快开了，路青冉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林渊：“……不要怕。”
没有更多的话语，可是林渊却知道路青冉想表达什么，嗯了一声。
火车需要坐两天一夜。
林渊只买到坐票，想着要坐近70个小时就觉得头疼。路上林妈打了个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到家，说完手机便宣告没电了。
一整节车厢的人几乎都是结伴而行，只有林渊是一个人。大家热切交谈的时候她就睡觉，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就醒了。
睁着眼睛过了整整大半个夜晚，冬天的月亮朦朦胧胧，像是跟着火车一样一直挂在窗外。林渊想，这月亮大家都能看见吧，她妈妈在家也可以看见。
至少是同一片天空下呢。
在火车上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广播里通知还有两个小时到站的时候林渊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说。她已经快一年没有回过家乡了。
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四周绿色的田野，就觉得心情大好。
林渊家并不在市区，所以下了火车又转了一次汽车，累到不行，下车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母亲早就在站台那里等着。林渊下车一眼就看到她，大喊了一声：“妈！”
林妈穿着一件显眼的红色棉衣，两鬓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林渊穿过人群走到林妈身边：“我不是说不用来接我么，家离这里太远了。”
“刚好来这里买东西。”林妈笑了笑，林渊叹了口气，把行李拖着走。
林渊家离汽车站有半个多小时的距离，需要穿过镇上最主要的一条道路，然后再走一截小路。最近没有下雨，泥路还好走，没一会儿她们便到家。
放好了东西，林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在火炉旁边坐下来，林妈正在摘菜，一边摘着一边问：“工作还顺利么？”
“嗯呐。”林渊点点头，说：“我又拿全勤奖了，年终奖金也比去年多。公司变大方了嘛。”
“公司什么的我也不懂，”林妈把摘好的菜放在一个盆里：“倒是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男朋友了。看人家老李家的娃，十五岁没念高中了就去打工，现在孩子都两岁了。也就你，一点都不着急。”
林渊就知道老妈一定要提这件事。
好在在火车上已经想好了一套说法：“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结婚的多着呢，就我们公司财务部的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今年都二十八了，还没有男朋友呢。”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别的什么不好比，非要比谁嫁得晚。要我说啊……”
林妈没来得及说完，林渊就啊了一声：“我知道了知道了，明年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带个男朋友！”
年年回来，耳朵必定要被摧残一次。她才二十五岁，老妈就像她真的嫁不出去了一样。
林妈瞪了她一眼：“每年都这么说，也没见你带过。”
林渊假装没有听到。
林妈瞧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摇摇头，开始炒菜。忽然又说：“对了。我上次不是说不用给我打钱了吗，我在一个工厂找了点活，生活费足够了。S市东西卖得贵，你把钱留着自己花。”
林渊没好意思告诉林妈，她除了养活自己，还养活了一只哈士奇和一个二逼。
因为说了老妈肯定又会追问很久。
知道林渊回来了，晚上家离得不远的姑妈姨妈散步便散到了林渊家。
先对林渊一番嘘寒问暖后，终于掏出厚厚一叠照片，表明了来意：“林渊啊，我们给你留意了一下，这些男孩子都是我们觉得不错的，你看看呢？要是你也觉得不错，就约出来见见面，刚好春节都要回来。”
林渊庆幸自己没戴眼镜，否则一定落下来。
急忙摆手：“不用了姨妈，这点事情我还是自己留意吧。”
林渊有些心虚，没由来又想起周意白。不知道现在那混蛋在干什么，都好多天，没有他的消息了。换做往常，肯定跳着要跟她一起回来，然后吃遍这里所有的土特产才罢休。
可是，周意白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说不懂事，也懂事了。说定性了呢，也还没有。
大多变得很快，林渊摸出手机按下他的号码后，还是没拨出去，又把手机放回去了。
“你看看这个，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是姨妈老公的姐姐的表亲，人家念了研究生，比你还厉害呢。”姨妈拿着一张照片赞美地说。
林渊扫了一眼照片，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