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来者自报家门,许婉一时半刻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继续踢打了几下,直到看清他露出来的脸才老实。
“怎么是你呀!”
许婉看着胡郎中,长叹一声,松了口气。
胡郎中见她认出自己了,赶忙松开遏制她的手。
他朝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王妃恕罪,草民冒犯了。”
许婉颤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了一眼外面,琉璃大抵是睡了,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趁着她没发现,许婉赶忙将人拉到了屋里。
她拿出一只蜡烛,点燃,漆黑的房间,顷刻之间就恢复了光亮。
胡郎中原本还没注意,但一亮起来,这才看清面前的女人。
她长发尚未挽起,只松松散散的披在肩头,虽然素面朝天,却将整个人彰显的更加柔美。
不知是否穿着贴身的寝衣的缘故,胡郎中站在那里,就感觉许婉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似蛇一般,死命的往他鼻孔里钻。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妥,当即就偏过了头。
许婉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赶忙放下烛台,反手捞起搭在衣架上棉衫穿好。
两人都觉得尴尬,沉默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许婉捏着衣襟,清了清嗓子,主动问,“胡郎中,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胡郎中垂着眼帘,目不斜视的说,“进宫多日,还未曾向王妃请安,可白日出不了门,草民不得已,故而才出此下策。”
许婉点点头,又想起守在门口的侍卫,颇为担忧寻问他是如何出来的。
提到这个问题,胡郎中就有些惭愧了。
前些日子,他从康宁宫替张氏诊治回来,意外的看见了许婉。
她虽然看似像是路过,可实则却不停的左顾右盼,一眼一眼的往殿里偷瞄。
其实,当宫人在宫外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猜测到了许婉有难。
只不过进宫以后,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和她见面。
见她寻上门,他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侍卫们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白日,他实在是寻不到机会。
再者,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不敢乱走。
光是打听到她的住处,就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今夜恰逢当差的侍卫身体抱恙,于是他勾兑了两坛药酒,献给他们。
得知可以滋补身子,那两名侍卫眼睛都亮了。
还不等他离开,立马迫不及待开盖品尝。
那药酒里,他放了少量的蒙汗药,喝下去不久,药效就开始发作了。
趁着他们不省人事,他就这样,跑来见她了。
许婉了解了胡郎中脱身的办法,这才放下了顾虑。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没想到,他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居然如此机智,懂得使用手段。
不过说来也对,能得沐贺枫这么重视的人,怎能是个只懂医术的愚者呢?
“胡郎中,既然你来了,我便不瞒你了,此番我的确是有事相求,而且,还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胡郎中闻言,立刻正神,“王妃严重了,有事尽管吩咐。”
这件棘手的事,一直是许婉的心病,搅的她多少个夜都难以入梦,似烙饼一般,难受的翻来覆去。
好不容易心心念念等到了救星,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反倒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若是不知道结果,也就罢了。
尽管忧心,可尚且还存有一丝希望。
但若是知晓了结果,就相当于是被判了死刑,那才是真的绝望。
她不是未出阁的小姐,有了念欢,多多少少也积累了一些经验。
从这连续不断的反应来看,她多半是中奖了。
但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害怕面对结果。
因为,她压根就没有想好该怎样处理。
胡郎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许婉开口。
察觉出她脸色不对,他忍不住问了一嘴。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夜长梦多,再犹豫下去,指不定又出什么变故。
想到这儿,许婉干脆心下一横,直视胡郎中,道,“先生,烦劳你替我把把脉吧。”
弄得这么神秘,胡郎中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却不想,竟是这个。
这对他来说,又有何难,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嘛。
“怎么,王妃是身体不舒服吗?”
面对他的关切,许婉没有回话,只是露出了一个淡的不能再淡的笑容,随即,就挽起袖子坐了下来。
胡郎中见她如此,很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什么。
他挪了木凳,在她对面坐下。
手指搭上脉博的那一瞬间,许婉的心,也如同背负了一座大山,沉重的喘不过来气。
……
胡郎中起先一直以为许婉患上了什么病,但一把脉,看清脉象,他惊愕了一瞬。
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他害怕弄错,于是便又替她把了一次。
结果,完全一致。
胡郎中确定下来,收回手,忙道,“恭喜王妃,是喜脉。”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将许婉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她千盼万盼,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想错了,不成想,这个噩梦居然成真了。
她目光怔怔的盯着向她道喜的人,宛如失语的哑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王妃?”
胡郎中发现她面目呆滞,还以为她被喜悦冲昏了头,特地唤了一声。
许婉闻之,慢慢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嘴唇微动,她声音发颤的问,“你看仔细了吗,确定没有瞧错?”
胡郎中并不知晓许婉心中所想,对上她怀疑是视线,起誓道,“草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有错的。”
他都如此笃定了,必定是真的。
许婉抿着唇静止了片刻,下意识抚摸小腹。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平坦的肚皮下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而且,还是她和沐云轩的。
不过,自己当初怎么就粗心大意,没有做措施呢?
纵是懊恼,可事情已然成定局,亦是于事无补。
许婉愁绪万千的叹了口气,叮嘱说,“此事,还请胡郎中保密,不要告知给任何人。”
“这是为何?”
胡郎中很是不解。
即便晋王不在身边,可添丁进口这样的大喜事,没有必要瞒着。
说不定,她们孤儿寡母,还能因此,重获自由,离开皇宫呢?
许婉无法跟他解释,于是就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
然而,她越是如此,胡郎中就越是疑惑。
从得知怀孕到现在,他就没看她笑过。
她一向爱子如命,记得念欢刚出生的时候,身上起了黄疸,她不眠不休,硬生生的熬了三天三夜,直到体力不支晕过去,才算罢了。
方才替她把脉,那脉象十分的虚弱,可她却明显没有要过问的意思。
这么反常,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猫腻吗?
胡郎中想不到原因,可她不主动问,他还是要告诉她,“王妃,您身子很虚,孩子的营养跟不上,相较同等月份的胎儿,要小上很多。
您若是想平安把他生下来,满五个月之前,都要喝汤药调理。”
许婉的心思压根没在这儿,自然也没想到这腹中之子的状况如此不容乐观。
她越听眉毛皱的越紧,听完胡郎中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一般,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虽说是个意外,可到底也是她的骨肉,她焉能无动于衷?
……
胡郎中点到为止,说完该说的话,便住了口。
他等了一会儿,见许婉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趁着夜色,原路返回了。
只是他刚从甘泉宫出来,就被人给盯上了。
那人见他一身黑衣,又蒙着面,顺理成章的把他当成了侵犯靖瑶公主之人。
于是看着他进了门,便跑到茯苓宫给李紫玉报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