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嘶力竭控诉完,徐曼掀开搭在身上的薄毯,便往殿里走。
在路过子渊身边的时候,他拉住了她,徐曼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奋力挣脱想离开。
子渊怕伤到她,一直不敢太使力,可徐曼没有要配合的意思,终于,他恼了,强势的将人锁进怀中以后,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朕从来都没有想过利用你,更没有想要利用这个孩子,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徐曼用最平静的语气叙述出了最讽刺的话。
子渊心中一痛,拧紧剑眉,道,“曼儿,除掉刘氏一族,朕是蓄谋了许久,可是朕还没有冷血到要用自己孩子的命达成夙愿,朕说的话句句属实。”
“就算你没有,可刘氏之前对我百般刁难,你不是不知道,但你却从未插手干涉过分毫,这难道不是默许吗。”
子渊哑口无言,他的确是纵容了刘氏胡作非为,这孩子的死,他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后悔,自责,悲伤,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徐曼见他没话说了,不加掩饰冷哼,子渊攥着拳头,声音诚恳又低哑,“朕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朕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孩子已经没了,说这些也无意义,臣妾身体不适,不能侍奉皇上,还请您移步别宫吧。”
子渊受不了她的冷漠,怔了片刻,一把将人拥入怀中,“朕的确做错了,你可以生朕的气,你要打要骂怎样朕都能依你。但是你不可以赶朕走。”
徐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子渊趁机将她搂的更紧,夕阳西下,两个人相互依偎的影子拉的老长。
自那日说破一切,徐曼嘴上不肯承认,可心里却也慢慢原谅了子渊,除掉了隐患,子渊也不必再做戏,每日形影不离守在她身边。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几个月,身在异国他乡的念欢终于产下了一名男婴,消息传来的时候,许婉甚是高兴。但犹豫太过激动,导致她刚从椅子上坐起来,眼前就出现了一片黑影。
她没当回事,硬是拖着身体上了马车,看到分别多时的女儿和外孙,许婉不禁红了眼眶。
念欢尚在月子里,但是身体恢复的不错,许婉也没有过多担忧,因为礼数的缘故,等到喝了孩子的满月酒,许婉就启程回来了。
当时正好入秋,许婉酒劲上头,出了一些汗,就将外衣脱了,没想到,刚回赵国的第一晚,她便病倒了。
一连发了三日的高烧,灌了好几碗苦汤药,才勉勉强强退下去,之后,她整个人还是起先那副模样,但是唯有许婉自己知道,她的身体,不复从前了。
生老病死是常态,她不畏惧死亡,因为,她很快便要与沐云轩见面了,没人知道她的心思,就连日日在身边的子渊和徐曼,也没瞧出她哪里不对。
她看着窗外枯黄的落叶,发呆了好几天,最终,选择了一个艳阳高照的正午,出了一趟门。
她去的地方是,沐云轩未登基之前的故居,那里因为无人居住,已经荒废了许久,打扫的宫人只是偶尔过去应个卯,并没有彻底,尘土落满了桌案,甚至还有许多蜘蛛网,许婉一进去,就被呛的咳嗽了半天。
宫人们看她动手要整理,都纷纷过去帮忙,可是许婉只是让他们帮忙打了一盆水回来,剩下的,便都亲力亲为了。
沐云轩生前酷爱读书,房间里别的没有,书架足足就占据了大半个屋子,看着那一册册书籍,许婉甚至都脑补到了沐云轩诵读时的模样。
她擦完桌子,便伸手开始整理了。
底层的书倒还好,可是高层的,她便有些吃力了。
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许婉不敢站凳子,于是便想将斜倒出来的推回去,但是也不知怎么搞得,似乎是挂到了什么东西,不仅没能将书推进去,反而还弄掉了一部分,幸亏许婉躲的及时,要不然,非砸出个大包不可。
不过福祸相依,她却意外的在掉落下来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一封信,准确的说,是沐云轩写给她的一封表白信。
而且那封信,下面还标注了书写的时间,许婉一推算,竟然是她和沐贺枫成婚之前。
如果,他当时没有犹豫,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或许,他们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年了吧?
许婉暗自幻想着,将这封信诵读了一遍有一遍,到后来,她都能背下来了,太阳落山以后,她便踹着这封信,回到了康宁宫。
近些日子,她由于胃口不佳,一直没怎么吃过东西,但是今日,却破天荒的来了胃口,点名要吃红烧排骨,宫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多问,赶忙就去吩咐御膳房做了。
因为之前她的菜就做好了,这一道红烧排骨,属于加餐,所以来的稍微迟了一些,不过好饭不怕晚,许婉没有辜负厨师们的心血,一口气吃了四块。
吃饱喝足,她便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如今她都已经快六十岁了,肌肤早就不似之前那边光滑,泡了一会儿,皮肤便皱巴巴的,许婉擦净了身体,从衣柜里拿出了她与沐云轩大婚时的婚服换上了。
铜镜里,她笑的明媚,一如他们成婚的当晚,她回到床榻上躺好,眼睛一闭,就没有再睁开过。
她鲜少有睡懒觉的时候,第二天,都日上三竿了,寝殿里却还没有动静,宫人们觉得疑惑,推门进去一看才发现,许婉走了。
她脸颊还维持着那抹淡淡的笑意,手里也仍旧攥着那封书信,躺在那里,既安详,又娴适。
她离开的毫无征兆,子渊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丧礼上,昏厥了两次,徐曼亦是心痛,不过却比他看得开一些,不停的在耳边劝慰,说父皇和母后团圆了,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子渊听在耳中,记在心里,搂住徐曼,哭的似泪人。
……
番外:
许婉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团迷雾中,周遭来来往往全是行人,她不禁心下疑惑,便拦住一个小姑娘,向她打听。
小姑娘僵着身子转过来,许婉看着她那张颜色与宣纸一般的脸颊,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问,“小妹妹,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呀。”
小姑娘不会眨眼,瞳孔更聚不了神,只是盯着某一处发呆,“人死下地狱,这里是必经之路。”
许婉琢磨了半天,心中忽然出现一个隐约的猜测,正在她欲验证的时候,围在周遭的烟雾却被一阵风吹散了,一块石碑露出,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黄泉路。
许婉哑然了一瞬,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咽气了。
她心脏咚咚狂跳,警惕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又一阵迷雾涌起,紧接着场景一变,许婉排起了长队。
很快,她前面的两个人便顺利的通过了,她往前走,才看见那里坐着一个老妇人。
若这里是黄泉路,那她便是孟婆了吧。
许婉好整以暇的打量她,老妇人抬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簿子,然后便舀了一碗汤给她。
“喝下此汤,了却前尘恩怨。”孟婆不加感情的说道。
这是要她忘记从前的事,许婉不干,拨浪鼓一般的摇头,“不,我不喝,我还要找我的丈夫呢。”
“丈夫。”孟婆像是听到了笑话。
许婉忙道,“他是赵国的皇帝,您可否告诉我她在哪里呀?”
对于这种留恋红尘的人,孟婆早已见怪不怪,随手一指西南方,说,“赵国的历代皇帝都在那里,你自己去找吧,叙完旧重新排队。”
许婉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赶忙剥开人群去寻,可是人实在是太多,她寻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沐云轩的身影。
她实在太累了,气喘吁吁的蹲下来休息,与此同时,后方突然过来一只面目狰狞的阿飘,她张着血盆大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所有的人都被吓坏了。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不堪,逃命的逃命,尖叫的尖叫,许婉被撞倒在地,根本就起不来,那阿飘的视线准确无误的就锁定在了她身上。
看着她张着利爪朝自己扑过来,许婉吓得魂都没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突然从眼前划过,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许婉再度睁眸的时候,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颀长的男子。
他身上穿着一件龙袍,而那龙袍的样式,许婉却无比的熟悉。
她慢慢站起身,那男子似乎也感应到了,猛的回首,四目相对,一个是愕然,一个却柔声似水。
许婉刹那间泪如雨下,不可置信的问,“轩郎,真的是你吗。”
“五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婉儿。”
还是那声熟悉的婉儿,许婉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中,温度,味道,什么都没有变,许婉紧紧的拥着他的腰身,感觉似梦一般。
沐云轩抚摸着她的长发,薄唇覆在她耳畔,一字一顿的承诺道,“婉儿,别害怕,生生世世,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