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艾震惊了，没想到他竟然藏得这样好，这么多年未曾告诉过自己。她眼眸一转，很快就想到了对策。
“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人的容貌是会转变的，而且……我们若献出改良稻种的办法，皇上一定会觉得大将军身不在其职，却心系国家大事，一定会褒奖你，或者以功抵过，我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徐艾好生安抚，然而李云风却直摇头，伴君如伴虎，他实在太清楚皇帝的秉性了，今日可以在全臣面前宽恕他的罪过，明日便可找个由头解决掉他。
杀伐果断，喜怒不定，这就是帝王。
刘柳没想到这小小的地方，竟然还藏了这么一件惊天秘密，她眉头微蹙，立即想到合理的理由。
“我会劝说我父王法外开恩的，若你不肯，你可想过我会把今日看到的如实告诉我的父王？”
刘柳在一旁凌冽开口，是威胁，也是警告。
她的话音刚落，刘云风眼泛寒光，饱经风霜的眼角带着凌冽的杀意，他攥紧拳头，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幸福，绝不能被这个小公主给毁了。
李平深知李云风的秉性，立即拉着刘柳的手不顾她的反对跪了下来，生怕父亲会杀人灭口。
“父亲，公主她是一世情急说错了话，她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您要不就听娘的话，跟我们一起去吧，要不你不去也行，我们会让公主闭嘴不谈你的事，然后把稻种交上去就回来，您看这样好吗？”
李平小心翼翼看着李云风，他既不希望独亲出事，也不希望公主丢了性命，也不希望难民受难，无辜的百姓被牵连，他夹在多层中间，很是为难。
“云风，蝼蚁尚知奉献自己成全他人，我们怎能看着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受难呢？即便没有改良稻种，我也会救助难民到家里只剩下最后一粒米的，你是知道我的，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你还不懂我吗？”
徐艾恳切看着李云风，字字情真意切，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李云风倒是说不出话了。
沉默良久他只得叹了口气：“我怎能看着你们母子进宫受到危险呢？无论此行是险是安，我且陪你们走这段路吧。”
李云风豁达说着，徐艾暗松了口气，他终究还是站在自己这边，为了她甘愿走一遭。
“云风，谢谢你。”徐艾真心感谢开口，他却只是摸摸她的头，笑着没有说话。
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徐艾第一次亲眼以第一视角看到灾民眼里的世界，一大堆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路过之地寸草不生，因为草已经被饥饿过度的人当成了食物吞咽下去。
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眼前的布帘被人放下，李云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现在既然没有办法，那就不要再看了吧。”
纵然是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他也不忍看着这人间炼狱的画面，又何况是徐艾这种小女人？
徐艾看着眼前一片漆黑，暗叹了口气，也不敢说太多丧气话，只得任由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刘柳观察着低郁的气氛，今日所行，全看父王的命令，如果父王不肯原谅当年诈死的将军，又或者拿了改良的稻种之后反水，那他们身处于皇宫之中，无疑是在等死。
毫无疑问的，此行等于羊入虎口，能否活着回来，全看父王的心情和天命。
难道人，真的可以大义无私到这种境界吗？
这是她的国，也是她的家，她自然和王朝站在一起，可是徐艾、以及李云风将军，一个普通人，一个在历史上已经死亡的将军，又有什么权利和义务陪她一起守护着这个王朝和臣民？
刘柳不禁开始反思与思索，她的性子任意妄为，包括这次离家出走也是，她说走就走，美其名曰感受人间疾苦，当一个体恤百姓的好公主。
可是她所见、所闻，无不都是疟疾、贫穷、腥臭，以及……活着。
在她逃亡的过程中，因为无意间发现某县衙的县官赈灾的白粥里被掺了许多的沙砾和浑水，那粥也是稀薄一碗，因为她挑明了这一条，还大言不惭的列举了皇上赈灾下来的银两分发到各个县衙，他们会拿到多少。
这才导致县衙起了杀心，要把她的嘴彻底封上，于是她一路逃亡躲在山上，又被山匪发现想零辱，最后遇到了李平。
若不是李平，只怕她想回宫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刘柳眸光落在徐艾光辉的脸上，第一次知道还有人可以无私大义到这种程度。
一直看到李云风的手搭在徐艾手上，她的心颇为触动，也许，这就是大义和爱吧。
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专心爱着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哪怕前方准定是死亡。
刘柳窥得一二，不免为之动容。
入夜，夜悄然已深，他们扎堆在难民集中营里，等着天亮好继续赶路。
兵荒马乱的年代，不止有野兽频繁出没伤人，土匪更是肆意横行，大家兔死狗烹，都在及时享受着人生最后一抹繁华。
刘柳贵为公主，自然不可能和难民住在一起，于是她便靠在马车上，看着天上闪耀的星星。
那点点细碎的星子将天空点亮，她想起十二岁时在塔哒儿草原看到的夜空。
那时候父王访问蒙古，和几个部落的可汗见面，随行带了不少的皇亲国戚以及宫人，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辽阔的天，那么广袤的地。
部落里的格格们跟她说，她们七八岁就要开始骑马，甚至有佼佼者在同样的年龄已经学会了更优秀的马术。
刘柳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同样贵为一个地域首领的孩子，她们却可以过着肆意的生活，而她却得在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天中，一点点的看着风筝飞出紫禁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然后风筝线断。
刘柳叹了口气，想起了她的十七姑姑，她是父王最小的妹妹，然而最后却在那次访问蒙古可汗时，永远被留在了那片大草原上。
前方，突有异动，不少人惊呼躲得远远的。
刘柳心中一紧，徐艾第一时间弹了起来，吩咐李平保护好刘柳，说罢便冲了过去。
“公主您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李平谨慎说着，环顾四周环境是否安全。刘柳听着他的话想笑，这种话她听了上万遍。
皇兄跟她讲过、父王跟她讲过、御林军跟她讲过、将军跟她讲过，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愣子，能做什么？
刘柳眉头一挑，并未直接回应他。
“我们去看看吧。”她轻声说着，不顾李平的反对直接跳下了马车，她虽是一个公主，可离家之前就发了誓的，她是来体验人间疾苦的，不能躲在他人荫蔽下看人间。
李平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喊了她两声，意识到自己口误，忙把话给改了过来。
“刘柳，你等等我……”
刘柳赶到之后，隐约听到百姓说这是疟疾，她下意识想躲，徐艾握着难民的手冷静否定：“这不是疟疾，只是普通的感染。”
“不可能，这就是疟疾！每次有人感染疟疾前都会有腥臭和溃疡，很快就会死去，疟疾还会传染给我们！”
一大堆无庸的人开始大肆叫嚣，还有人出主意把生病的难民直接烧死，这样疟疾就不会传染给他们了。
徐艾捏着患病难民的手微紧，溃疡处散发着恶臭。
她很清楚，这就是感染，连夜奔波没有好好休息，所以病人的伤势一直没来得及痊愈，加之兵荒马乱，人都吃不好，就更没有干净的环境和衣物，自然也没有草药，所以伤口才会加剧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