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楚朝风的沈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富得流油的商贾之家,往日里门前热闹非凡,此时却萧条荒凉,连门前商贩也大都挪了地方。
越夙辙一路打听着走来,离得越近,人烟便越稀少,只看到近处搭着熏黄旗子的卖茶小摊。
凡是个小城小镇,茶摊上往往流言最多,他索性也不向前,坐在那卖了碗茶喝,赤青不喜欢喝茶,他照赤青习惯给他要了个糖水儿,结果不小心多要了一份,才想起江渊也爱喝这个。
江渊到他身边的时候,还小,爱哭,他没什么厨艺,只会兑点糖水哄他,江渊倒也乖,一喝就不吱声了,这招他百试百灵,直到江渊上一辈子报复他的时候,说了句:“你搞的这东西,味真让人恶心。”
他当时没有办法,只能忍着,现在想想倒是说的没什么错。
毕竟他养尊处优这么几世,看不上他做的东西,有什么好奇怪?
“哎,二位公子喝好了吗?喝好了老婆子就要收摊了。”老妇上来招呼一二,手下麻利的把他们周围几桌撤了,那几桌上还有些茶碗,看来是之前有人比他们还早,已经吃过了。
越夙辙转头招呼老妇人,“大娘怎么这么早歇摊?”
那卖茶的老妇大惊,“哎呦,二位公子不知道我这发生的事?”
说知道那必然打听不出什么,说不知道那未免太假,毕竟朝风闹鬼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越夙辙颔首礼貌的笑道:“也只不过是略有耳闻。”
老妇把茶水放在桌上,随意坐了下来,神秘道:“还不是因为沈家那个事,惹得周围邻居都搬了家,说起这来也是因果报应,谁让他们做了那么多不要脸的事。”
“哦?”
老妇人指着前面的府门,道:“公子怕是不知,这就是沈家大院了。”
越夙辙正色,点了点头,“看来那事对这沈家打击很大阿。”
老妇大骂,“什么打击很大,他们家的那丧尽天良的玩意也就是疯了而已,那王家的媳妇,可是没了阿。”
老妇说到了气头上,便愤愤的喝了口茶,接着道:“二位公子怕是不知道,这沈宅里的人,每一个好东西。”
越夙辙来了兴趣,挑眉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听说只是他那混账儿子惹了人怨?”
老妇一拍大腿,“何止啊?”说着口若悬河的讲道:“他们家阿,儿子嫖,他爹杀,他娘瞒,里面的仆从被逼着一起烧杀抢掠,整整就是一个地狱府门。”
越夙辙倒是头一次听这说法,惊道:“真有这么夸张?”
“不然呢?公子应该知道那闹鬼的事吧?”
越夙辙点点头。
老婆子赶忙接着道:“那闹鬼的女子,可怜的很,就是被那家公子糟蹋,后来还卖身青楼,被自己夫家嫌弃,最后谁曾想她丈夫为了摆脱这女子,把这女子赎出来说是有缘无份,让这女子走了,结果第二天就听说那女子自认自己不守妇道,死在了河边。”
赤青道:“这怎么看怎么像是这男人杀害的阿?”
老婆子道:“自然啊,谁不知道是他搞得鬼,但是苦在没有力证。”
说着喝了口茶,叹了口气。
“老人家不要伤心,不是那男人得了报应,死了吗?”
老人家闻言又笑了,“这倒是让人出了口恶气,那男人死的极惨,不过倒是没人同情他,只有他那个昏头的妈哭傻了。”
越夙辙好奇,“哦,那男人是怎么死的?”
老婆子想了想,“像是被什么兵器给砍死的,千刀万剐呢!”说着皱眉又道:“那伤看着像是刀,但是衙门里的人却说也有不是刀的可能性。”
“不过这会儿尸体怕都下葬了,鬼魂下的手,谁在意其实用什么兵器呢?”
这话倒是引起了越夙辙的疑问,不是刀却神似刀的伤,那会是什么?
他没有多留,起身向老妇人告了辞,然后便转了几个弯,和赤青向沈家的偏门走去。
“师尊,不是刀却神似刀的伤痕,那会是什么?”
“不知道,可能性有些多。”毕竟什么武器上的砍痕都可以伪造成刀的模样,或者在什么武器上镶一片刀片,自然也能砍出刀的痕迹。
这些看起来似乎都能模仿刀,但是要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刀,砍出来的伤痕力度和角度总会和刀伤有些不同,放在外行人眼里是完全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放在内行人面前随便可以一眼看破。
转角看到眼前红金色的大门,两头威风凌凌的石狮子此时看起来有些落寞和萧条。
越夙辙上前轻敲了下门,却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
赤青不解,“不会已经举家搬了吧?”
越夙辙摇摇头,“不会,他家的基业在这,怎么都不可能搬的。”
果然过了片刻,就听到一个慢悠悠的脚步响起,伴着那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赤青大声吼道:“你家老爷请来的,快开门!”
门内人愣了一下,也不知真假,便小心开了点门缝,在门缝里偷眼看向他们,可能是觉得他们两个人穿着比较得体,便也信了半分,遂把门缝开的大了一些。
“你们……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面圆眼小的仆从显然有些顾忌,不停的打量着他们。
赤青正要上前作答,就听到庭院里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来福,是谁来了?”
唤作来福的家仆忙走上前去,在向里面人叽叽喳喳说什么,然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老者过来打开了门。
那老人头上全是白发,眼神浑浊,看着越夙辙和赤青,便轻轻皱起了眉。
“我便是这沈家家主,二位是?”
越夙辙说明来意亮明身份,那人惊讶之余,赶忙把两人迎了进去。
“想不到越陵陵主光临寒舍,我等真是蓬荜生辉,快,二位里面请吧。”
越夙辙赶忙有礼道:“多谢。”说着便带着赤青走了进去。
这沈宅外面看起来大,实际上是真的大,越夙辙估摸着好歹要个万亩地余。
院内各季花序次第开放,没有外面一丝的萧条落寞,唯一能看出凋敝之处的,就也是沈老爷一步三叹气,周围丫鬟仆从面色愁苦。
越夙辙没来由觉得好笑,景不凋敝人却凋敝,真是浪费这大好景色。
“想来陵主此次前来,怕是为了我家的事吧。”老人身形憔悴,叹了口气。
“正是。”
“说起来还要给您赔个不是,听闻之前在我这儿查案的陵中弟子,似乎都没回到陵中。”
这真是越夙辙一心牵挂的事,每每想到自家弟子没了踪影此时不知在何处,他就心焦急躁。
不过初到此地,不识生人,做事难免要小心妥善,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大悲大痛,语气平稳的说道:“实不相瞒,这也是我这次来的一个原因。”
沈老爷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一行人走过花园精舍,到了一处气魄雄浑的宫殿前,宫殿外的红柱上都用金雕着祥瑞神兽,越夙辙惊叹这沈家真是奢华无比,谁知进到屋内更是大吃一惊,屋内的地上,铺着昂贵的丝绸做地毯,而且干净如斯,明显是经常要更换。
这满屋子的酸臭味的确奢靡,却也有些俗气,越夙辙坐在那刷了层金面的椅子上,默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光。
旁边一水儿的侍女倒是形容枯槁,满脸愁苦之色,沈家老爷看了一眼,顿时气急,骂道:“客人来了,不知道过来奉茶,一个个苦着脸给谁看?”
说着指着最前面的侍女大骂,越夙辙赶忙制止了下来。
沈家老爷遣散了仆人,长长叹了口气道:“陵主想必也是知道家中发生的二三事吧?”
说着不顾越夙辙反应,继续道:“陵主不知,自打小儿被那女妇所缠,家中再无安心的时候了阿。”
越夙辙在一边出言宽慰两句,装作不怎么明晓内情的样子,问道:“那女鬼到底是因何缠上令郎?”
那老人眼神一转,连忙又哭诉起来,“二位不知,那女鬼那女鬼就是个恶鬼,硬是要小儿的命阿。”说着扑到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越夙辙赶忙低身去扶,“沈老爷不必如此伤心,我既是来了,就一定还您一个公道。”
赤青也蹲在一边道:“老头子你不要伤心,你只管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们给你讨回公道就是了。”
沈家老爷踉跄站起,坐在了椅上,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这事的确是小儿有错在先。”
越夙辙似乎没想到这沈家老爷子竟然替他儿子承认了罪状,一时有些惊奇的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