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她的似乎是预知未来的梦中没有花（三）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我在晨曦照进病房后才醒来，脑海中仍回味着昨晚的梦。不同于以往，这次我几乎对每一个细节的记忆都很清晰，清晰到仿佛我真的经历过这些一样，简直令人惶恐。
啊，并不是指梦境的内容。那就像以我为主角专门定制的唯美舞台剧……大概吧。只是这种让人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犹疑的感觉，让我感到有些害怕。
在玫瑰花海中正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室外婚礼。未曾谋面的新郎官和新娘子宴请了许许多多的宾客，其中不乏一些我很是熟悉的面孔。婚礼还没有正式开始，人们围坐在一张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圆桌旁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映衬着喜洋洋的气氛。这对新人一定得到了许多祝福吧？
我环视着四周，却始终没有找到应该落座的地方，这让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位不速之客。几位宾客与我对上了视线，只是向我温和地笑笑。可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正苦苦思考着，忽然有一双手从后面打上了我的肩膀。“走吧晴柔，该我们上场啦。”手的主人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这时我才想到去仔细审视自己。啊，我竟然穿着洁白的婚纱？早该注意到的，虽然会场周围布满了玫瑰，可我嗅到的香气也过分浓郁了。一朵玫瑰花正别在我那明显是经过了精心编织的头发上。这……难道是我的婚礼？！我的心跳不可遏制地加速，甚至失去了回头的勇气。不过无论是否回头，那个声音我都已经太过熟悉了，熟悉到绝对没可能认错的程度。
这是我和风遥哥的婚礼，要得出这个结论并不困难，但我的大脑就像是被烧坏了似的几乎停滞了一切思考，只是感到甜蜜与不可置信。曾经感到可望而不可即的场景，于这一刻切切实实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周遭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自己就是今天的女主角。
风遥哥在众人面前牵起了我的手，这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犹如鸡尾酒那样甜蜜而醉人。他是否感受到我的爱恋了呢？我无从知晓，但我已经快要被融化了……
耳边传来淡入的、悦耳而悠扬的钢琴声。循声望去，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男士坐在全场唯一的三角钢琴前。他并没注意到我的目光，只是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哪怕是通过扩音器，水银泻地般的音符也是那样沁人心脾。或许不太贴切，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诗句就只有“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了。
曲子的旋律听起来很是耳熟，可惜我对音乐丝毫没有研究，要不然大概能够第一时间报出它的名字吧？
风遥哥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向属于我们的“舞台”走去，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他缓缓地开口问道。
“晴柔，你愿意……嫁给我吗？”如同小时候童话故事中白马王子一样的优雅而温柔缱绻。
我羞涩地点点头，忽然发觉全身莫名其妙地轻松了许多。想要追溯原因时，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粘在了近在咫尺的、我心爱的风遥哥身上。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逐渐凑近了我。啊啊，这难道……难道是传说中的接吻？希望风遥哥温柔一点，我可还是初吻呢……天哪，我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真是浪费气氛。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我想我的脸颊一定红透了吧？不，大概并没有，那时我几乎已经意识到了这只是梦。而按照惯例，很快就会醒来了。从前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因为我从未对过往的某个梦境抱有如此的留恋。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我无力去改变它，只好不舍地凝视着那温柔的幻想，纵然是最后一眼也好，我迫切地希望铭记这原本无法实现的最动人景象。
梦境终于逐渐破碎，可明明是这般美好的梦，我为何会落泪？
赵晴柔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冷静下来想想，那场婚礼确凿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倘若发生在现实中是不可能注意不到的。流程可谓极尽简略之能事。她的父母亲人们并没有依依不舍地将她交给风遥哥，甚至——他们似乎都没有出现在婚礼上……
总而言之漏洞百出，但毕竟只是梦，赵晴柔知道不可能奢求更多。
那么，她又是为什么在哭泣呢，甚至在醒来后还感到一阵酸楚？难道是因为她忘记了一些弥足关键的、足以让她情绪发生那样大的变化的情节么？可是直到梦崩塌的一刻，赵晴柔仍在微笑呀。
她暂时无法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只好归结于或许是潜意识注意到了一些细微的事物吧。
无论如何，又是新一天的清晨。
炎黄大学的某个宿舍楼。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早上的男生宿舍楼非常安静，大家似乎约好了要在这一天放纵自己，美美地睡上一觉再于中午时分爬下床。
335寝室中的宁静却已然被打破。
无论是昨晚还是今早，寝室中一直只有上官雁行一个人，身为寝室中唯一的新闻系学子，考试虽然已经结束，他却还有几天后就要上交的作业要做。时间并不如何宽裕，无奈之下他只好留在了寝室。
此刻，坐在电脑桌前的他脸色却苍白得吓人。上官雁行用双手紧紧扼着自己的喉咙，避免发出比女孩子更加尖锐的惨叫声。饶是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像筛糠一般颤抖个不停。
他紧紧地瞪着显示屏上面的图片和文字，仿佛与它们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要生生剜下一块肉那样可怖的眼神。在那背后，则是深刻的、无法遏制的恐惧。
那只是一条将近一年前老新闻的详细报导，甚至题目还是上官雁行自己挑选的，在此刻却犹如死神的镰刀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抬不起头，丧失了全部的勇气。他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是自己眼花了，可冰冷的黑色字体和彩色图片无情地毁灭了他的侥幸心理。
“夏某，性别女，于2020年2月2日……”他轻声念了出来，混杂着悲伤与惶恐的泪水缓缓流下，“据悉，她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儿子，家里是单亲家庭……”
上官雁行的握着鼠标的手上暴出一根根青筋，咬着牙克制自己往下看完而不去点击右上角的红叉，精神的折磨让他几欲昏倒。
进度条终于拖到了末尾，他毫不犹豫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站起身倒退几步，直接躺倒在了下铺的床上，像劫后余生的人那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然而那条新闻就像是潘多拉魔盒，打开后就有神奇而摄人心魄的魔力，驱使着上官雁行继续深入地试探，哪怕自己已然遍体鳞伤。
片刻的踌躇犹豫后，他回到了自己的电脑桌前。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上官雁行决心要得到一个结果或是答案。
“喏，樱子照照镜子吧。”陈风遥将手中拿着的梳子放在一旁的桌上，“看看我这……将近一年来的技术有没有长进？”
浅见樱子站起身，小碎步跑到梳妆台的镜子前。望着镜中明眸善睐、俏丽可人的漂亮姑娘，她却没有半分顾影自怜的情绪。风遥君进步了很多呢，明明在东瀛那时他还只会梳直发，现在将长发盘起来梳成一个精美的发髻已经完全不成问题啦。但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啊……樱子想着，看到镜中的自己脸上浮现了一抹愁容。
其实公正地说，虽然人们的审美各不相同，樱子无论如何也算难得一见的美少女了。倘若她稍加打扮走在街上，也会有春心萌动的男孩子主动来搭讪。但是陷入恋爱中的女孩子大多都会有这种烦恼吧？樱子在她们之中，尚且还属于心事重些的姑娘呢。
“我们樱子果然是最美的。”陈风遥慢她一步来到镜子前，满意地说着，忽然为樱子戴上了一个小小的发卡。
“诶…这是什么？”樱子在短暂的愣神后连忙看向了镜子，她的鬓角上点缀着几片白色的樱花。她惊喜地轻轻触碰着它，神情很是满足。
“这是风遥君送给我的吗？”樱子小声地问道，生怕陈风遥下一秒就要收回去似的。对樱花发卡的喜爱倒在其次，这是心爱的男孩送给自己的礼物，无论是什么都要好好珍惜呢。
“当然啦，樱子喜欢吗？”陈风遥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感觉很符合你的气质呢。”
“嗯！非常喜欢的！”少女的剪水双瞳都亮晶晶的，“谢谢风遥君！”樱子在一年前几乎不会用这么激动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喜悦，最近却渐渐多了起来。陈风遥自然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为女孩儿变得更加乐观活泼而由衷地感到高兴。
“如果不出门的话，我倒是希望樱子可以穿和服呢。”这样想着，陈风遥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心里话，“这样子就完美地适配古风美女啦……啊抱歉樱子，不用麻烦的，我刚才只是在自言自语……”他意识到了不妥，连忙劝阻，可樱子已经跑进了她的衣帽间。若陈风遥能够看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得到“樱子很幸福”的结论吧。
一个人穿和服是件很费时费力的工作，是以过了足足十多分钟，衣帽间的门才再次打开。
陈风遥抬头望去，浅见樱子踩着木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换上的是一件樱色浴衣，束腰的背后系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蝴蝶结。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和婀娜的身姿，一时间，他不禁有些痴了。
“风遥君，怎…怎么样？”浅见樱子咬了咬嘴唇，羞怯地问道。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挑出来的服装搭配，为的就是在陈风遥面前尽可能地展现最最漂亮的自己。
“很美，美得让我自惭形秽呢。”陈风遥轻拥着她，柔声说道，“我怀里啊，抱着一位佳人。她倾城绝世又孑然出尘。我想，虽然我们都已经失去了很多，但只要她今后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是吗？”
和樱子在一起时，他总是会不经意间变得有些懒散。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周幽王为博得褒姒一笑点燃了烽火，唐玄宗为与杨玉环共度一夜春宵不再早朝……他们作为皇帝或许并不开明甚至并不合格，但他们都是至情至性的人，甘愿为美人而放弃那一片如画江山。
在遇见自己心中的人前，大概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他们吧？即使用尽可能辩证理性的眼光来看待，也无法真正体会爱情带来的沉醉。有些缺失可以用阅历来弥补，但其余的一些不行。
爱情就属于后者。在文学作品中读过千万次，都不若亲身体验一秒钟那梦幻的感觉来得震撼。一如此刻凝视着樱子的陈风遥，目光中带着无限柔情，仿佛想要将女孩儿融化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