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许还有一件事是他可以为她做的。望着此刻坐在椅子上巧笑嫣然的女孩儿，楚夜阑忽然想到，而且这件事情还非他不可。
他唯一担心的一点在于，那是夕颜所期望的吗？她会不会觉得太过唐突而感到气恼？如果因为这样而影响了手术，楚夜阑会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中的。两种想法在他的体内针锋相对，让他始终踌躇不前。
“那么夜阑哥哥，我要进手术室啦，等我出来哟。”他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娇柔的声音。楚夜阑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儿，胸中蓦地翻涌起情感的浪潮，夹杂着爱意、不舍、害怕……种种的情绪。
楚夜阑站起身，将夕颜用公主抱的方式揽在了怀中，缓缓地低下头，与她的娇颜贴近，随即温柔地在女孩儿的唇上烙下了裹挟着爱意和一往无前的冲动的、滚烫的初吻。
“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出来。”或许是错觉吧，那一刻的夕颜眼中，他的身影是如此苍凉，仿佛即将奔赴沙场、正在与亲人告别的战士。
可惜的是，她没有看得更加详细的机会了。在下个瞬间，手术室的大门向内侧关闭，门外的灯牌转变成了醒目的红色“手术中”。
楚夜阑长舒了一口气，认命般地阖上双眸，倚靠着墙壁疲乏地倒在了地板上。无论结果如何，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最最伤感悲剧的准备，一如那日在病床前默默许下的誓约。
“很难受吧？”苏梓恒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旁边，也不在意即使是私立医院看上去光洁的地上也或许遍布着令人细思极恐的细菌，“但是这种无力……适应就好啦，而且除此以外没有其它办法了吧？毕竟我们不是他娘的救世主，只是普通人。”
“可是！”楚夜阑重新睁开双眼中布满了血丝，低吼着一拳捶在地上，“就算这样，我也！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么！”
毫无作用，只有他自己的拳头被反震得生疼。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挚友安慰的声音于他的耳畔传来，“夜阑，你做到了区区人类与这世界对抗所能做的一切。现在唯有等待，等待终将发生的奇迹，不是么？贝多芬那所谓扼住命运的咽喉，总归……也只是独属于百年不遇理性天才的、疯癫的孤勇罢了。”
“那些碌碌无为的人呢？”楚夜阑抬起头看着他，狼狈地反问道。
“你已经说过了，就只是碌碌无为咯。”苏梓恒摊了摊手，“不过这是精神正常人们的唯一道路吧，谁能狠下心放弃那么多去成就仅仅一刻的燃烧？你要是敢这么干，我就抽你。”
“不会的。”原本就话少的楚夜阑闷声道，“不会放弃了。”
上官雁行离开了之后，赵晴柔又在咖啡馆一个人坐了很久。
“现在心情怎么样？”林宜兰忙完手头的事情后，放下抹布坐在了她的对面，神情中流露着淡淡的关切，“姐觉得那男孩挺不错。”
“上官师兄确实是好人啊。”赵晴柔无意识地用左手食指扣着桌面，心不在焉地回答，“心情还能怎么样呢？反正都也已经放弃了。”
“小晴柔，口是心非可不好哦？”林宜兰似笑非笑地双手捧住了她粉嫩的脸颊，捏了捏让她回过神，“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说是吗？”
赵晴柔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聪慧如她，自然不可能不懂林宜兰想要表达的意思。只要心中还藏有哪怕一丝微弱的火种存续，都有可能在某个合适的时机下死灰复燃，成为可怕的恶魔。
但她又能怎么办？用刀子剖开自己的胸膛，再向其中浇上一瓢冰水吗？不失为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代价是整个内心的冻结。
“姐觉得，暂时用其它事情分散分散精力可能会好一些？”见她不说话，林宜兰作为过来人建议道，“也许再过一年两年，你才能彻底释怀吧。只要别像我这么废物，十年了还记着，没准会记一辈子……总而言之晴柔，去做些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吧！”她还有一句话没能说出口，一个人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失去梦想。
“就像姐开了这家咖啡馆？”赵晴柔忍俊不禁，“我的话，去钻研古典文学怎么样？我忏悔，自从上了大学以来，这方面就没再怎么精进。现在想想，的确有些可惜呀。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嘻嘻。”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樱子，没想到你还是业内大神呀。”从漫展的会场中走出，陈风遥调笑着对身边的女孩儿说道，“看来你以前真的太谦虚了呢！”
“风遥君真坏，就知道笑话我……”浅见樱子似嗔似喜地瞪了他一眼，俏脸涨得通红，害羞地小声说道，“我才不是什么大神……”
“哼哼，这回你可瞒不住我咯。”陈风遥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琼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漫展的工作人员们提到画师SAKURAKO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拜做不了假。”
“那是因为…因为他们的宣传海报是我画的啦……”樱子踮起脚尖，仿佛透露秘密似的在他的耳畔说道，女孩儿轻声细语呼出的空气让陈风遥感觉痒痒的。
“樱子小姐，我是您的忠实粉丝。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您跟我约会呢？约会结束之后可以顺便一起回家。”一瞬间，陈风遥端正了表情和身姿，如同英伦绅士般严肃而优雅地说道，眼中却是无法掩饰的促狭笑意。
“风遥君！”樱子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不许再这样子欺负我啦，我…我要生气了哦！”她的声音软软的，毫无威慑力。
“好吧，谁叫樱子是我最爱的女孩儿呢？”陈风遥微微俯身亲了亲她白皙而柔软的面颊，“她如果生气了，我会特别心疼的。”
“风遥君真肉麻……”少女嘟囔着，却与男孩贴的更近了些。
“如果觉得冷一定要跟我说哦，我们可以打车回家。”陈风遥不放心地叮嘱她，“万一感冒生病可就得不偿失了。”
“嗯，一定会的。”樱子眨眨眼，开心地答应道。明明还和刚才一样漫步在寒冷的冬日中，她却感到步伐变得轻盈了些。若是产生了这样的错觉，那一定是由于自己心态的变化吧？她想。
来到炎黄前，无论所触及到的景色是烟火那样绚烂还是樱花那样唯美，樱子只能从它们中感到终将消逝的悲哀与身不由己的感伤。但现在，哪怕是外界环境完全相同的回忆，她却似乎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与美好。
其实樱花就只是樱花，烟火就只是烟火，本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即使无人问津，它们也依旧客观存在着。不过樱子恰逢其会地见证了，便用自己的心绪为它们赋予了独属于她的意义。
这不是错觉，只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面对生活的态度，此刻的她还未曾知晓。然而樱子明白，这是陈风遥的温柔微笑带给她的。
所以，她只要用自己孱弱的身躯去保护那微笑和它的主人就好啦。浅见樱子天真地认为，这就是她的永恒。
“风遥君，春天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去东瀛参加樱花祭吗？啊，还想要看看武藤婆婆，她是否喜欢我临走时的礼物呢……”
少女的心中满怀着对故土的牵挂。
陈风遥只是微笑着答应。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小区。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两人转头望去，三五个小孩子正在争抢在他们看来珍惜无比的灌了肥皂水的泡泡枪。家长们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这一切，不时地谈笑风生。
个头稍微高些的小男孩举着枪，朝天发射了一串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沫，一时间漂浮在空中煞是美丽。
陈风遥握着樱子的手稍稍驻足，目送着视线所及之处最后一个气泡“啪”的一声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