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跃冲出门，他拍响了楼下邻居的门：“奶奶。奶奶。您在家吗？”
楼底下住着一对非常和蔼可亲的老夫妻。
没多久，一个老太太就给花跃打开了门，一边披着衣服一边睡眼朦胧地道，“怎么了？”
老太太从没见过花跃这么敲门，连鞋都没穿好。
花跃心里一阵愧疚，难掩焦急神色：“奶奶。我弟弟在楼上，他低血糖犯了。楼下的便利店这两天没开。您家里有糖吗，给我冲杯糖水好吗？”
“哦……好好好。你等着，我去给你冲。”老太太显然也挺着急，但是动作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加快。
花跃扶着她走进去，张了张口，很是难为情：“奶奶，您家有没有方便面什么的？他今天没吃饭，现在饭店都关了。”花跃也很无奈，“真是不好意思，我家连盐都没有。”
“可以可以。你等着，奶奶给你热。”老太太连声道，她有些老花眼，眯着眼睛从罐子里㧟出一勺白糖，然后麻利地冲了一杯糖水递给他，“给，你先端上去。我给他热点饭，给你们端上去。”老太太身上有着很淡的老人味，但是却让花跃觉得很安心。
“谢谢奶奶。”花跃感激道。
花跃端着温热的糖水一路小跑回家，看见江夜已经以原来的姿势窝回去了。
“江夜，江夜，还醒着吗？”花跃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吹了吹糖水又尝了下温度，端着就往江夜的嘴里灌。
江夜似乎还好，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双手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水。
花跃看着江夜苍白的指尖微微发抖，心里愧疚，又兼着后怕。
他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就是没吃饭结果低血糖，但是一帮小孩子不懂事笑人家饿了，最后人差点没了。花跃那次被他爸吊起来打。
一杯糖水下去，江夜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实际上只是花跃心理作用而已。
“好了点吗？”花跃将被子拉上来，然后给他严严实实地围在肩膀上，真心实意甚至看起来有点痛心疾首，“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关在家里还没给你留吃的。你稍微等等，马上有饭吃了。”
江夜虚弱地点了点头，乖巧地嗯了一声。
花跃忽然就心疼了。
“小跃。小跃。”
花跃将人平稳地放在沙发上，连忙跑过去接过来老太太手里的东西。花跃匆匆将东西端到桌子上，他刚一放下，江夜立刻就扑上去了。
“慢点吃，小心烫着。”花跃扶着老太太坐下，走过去拿被子盖住江夜的后背。
“没事儿，知道你着急，没弄得太热。”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了看江夜，好奇道，“小跃，这是……”
“是我表弟。”花跃立刻道，“叫江夜，奶奶你叫他小夜就行了。”
“哦哦。”老太太点着头。
老太太端上来的是一份炒饭一份汤，还有两个菜。江夜倒是不傻，先把一盘饭炒饭扫了一半。江夜明明吃的很急，却还是是不是扫一眼老太太，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寒意。
“你别吃太快。小心噎着。”老太太在这儿，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把人饿了一天没给饭的事。
“行了，你们先吃吧。奶奶先下去了，明天你把盘子给奶奶送下来就行。”老太太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坦然地站起身。老太太看一眼花跃干净的厨房，叹了口气。
“我送您下去。”花跃连忙起身。
花跃将人送回来之后，江夜已经将饭都吃光了，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能看出满足。他靠在沙发里，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
“吃饱了吗？”花跃忍住了想揉一揉那头卷毛的冲动。
“嗯。”江夜嗯了一声。
花跃坐在他身边，看了一眼江夜白里透红的脸色，终于放心了。他斟酌了一下词句，诚恳道：“今天对不起啊。忘了家里没吃的了，我明天给你买点东西放在家里。你会做饭吗？”
江夜摇了摇头。
“没事。”花跃笑了，“我去请个阿姨。明天让她来做饭。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电话……”花跃一边说一边拿起桌子上的笔写在便利贴上。
“我不会。”
“什么？”花跃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会。
江夜重复了一遍打电话三个字，然后流利道：“我不会。”
花跃愣住了。
“你……多大了？”
“27。”
花跃沉默了。
花跃拿着电话手把手教会这人打电话之后，看着江夜颇有几分好奇地摆弄那个电话，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江夜的头发颜色就像眼睛一样漆黑，微卷略长，发尾稍显凌乱，手感好得出奇。
江夜扭回头盯着他看，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黑洞一样流动着意义不明的闪烁。他也不会靠近，但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靠过去，想要看清他眼底的光。
长得……真好看啊。花跃喉结滚动了一下
花跃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亲得七荤八素了。
“表哥……”随着花跃的声音响起，房间内响起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似乎，挺有节奏感。
……
但是这不是让花跃长久的陷入了深思甚至于没有去上班的原因。花跃忍不住盯着天花板思考，他现在做的这些，和以前捡了江夜的那些人做的，到底有什么区别。
连流程都一样，把人带回家，给点饭吃，然后就把人睡了。他的目光越过被子，他给人家买的衣服还在沙发脚上放着呢。
花跃头疼地闭上了眼睛。这种程度的甜头只要是个人就会给的。
“哥……”江夜忽然动了动，“你醒了？”
江夜抬起头，一双眼睛尚带困意，看起来水蒙蒙的。
“嗯，醒了。”花跃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尽可能地温柔道，“起来吧，快中午了。饿不饿，我给你点外卖？”
“嗯……饿了。”江夜哼了一声。
花跃把自己从被子里拽出来，他腰疼得不行，两条腿直打颤。他拿起手机进了浴室。
花跃把自己收拾干净，走出来瘫坐在沙发上放松。他光是站着腿就又酸又痛。
江夜正在一堆衣服里翻来翻去。
“你去洗澡吧。我给你放好水了。”花跃温和道，“我给你挑衣服。”
江夜点点头，走进去了。
花跃挑了一套简单的毛衣牛仔裤。助理很细心，连里面穿的秋衣秋裤都有。花跃从自己柜子里拿了新内裤给他，然后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门口，敲敲浴室门：“衣服给你放门口了。”
花跃屁股还没沾到沙发，外卖就到了。
花跃只好拖着腿下去取了外卖，拿回来拆外卖的时候又想起来自己昨天的盘子还没送，赶紧洗干净把盘子送下去，结果回来的时候看到江夜已经干净清爽地坐在桌子前吃饭了。
花跃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憋屈。明明他才是被做地腰酸腿软的那个，怎么跑前忙后的还是他。
江夜坐在桌子前，拿着一只鸡翅细致地啃。
他吃饭的姿势很好看，腰背挺直，指尖捏着鸡翅，咀嚼的时候也不会发出什么声响。
花跃倚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走过去。
“好吃吗？”花跃问道。
江夜点点头。他吃得很香。
花跃搅了搅碗里的粥，开口道：“小夜，你多久没回家了？”
江夜的动作顿了一下，想了想道：“不记得了。”
“那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在很多人家。吃饭，生活，睡觉。”江夜似乎不太愿意提。
花跃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自己不愿意逼迫别人的习惯，他盯着江夜的眼睛，缓缓开口：“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花跃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但是他需要确定江夜到底有没有说真话。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侧面的切入口来验证江夜的回答。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我不喜欢疼。”江夜道。
“为什么？”
“会被绑起来折腾。”江夜几乎是在皱眉了，他肯定道，“我不喜欢。”
花跃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栗的身体，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尽可能地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我不会打你的。没别的吗？总不可能只做那种事情。”
江夜拧着眉：“有时候会出去吃饭。很麻烦。吃到最后还是要做。可是很多时候都没有饭吃，连光也没有，就在房子里，每天都做。”
花跃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冷战。他差不多已经能想象江夜说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生活了，他就是有钱人，他知道人的欲望不加控制地放纵起来，能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他还是第一次直面一个活生生的受害者。他今年34岁了，和14岁的时候相比，他已经知道了伤害的意义绝不只是停留在纸上的笔画。
“好了，没事了。以后不会有了。”花跃一张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牙齿不可避免地磕绊了一下。他有自信说这话，即便日后把人放出去，也不会再让这个人过上这种生活。
“你可以住在我这里，我会照顾你的。不用担心。”花跃的手有些发凉，他没法面对刚刚将那些事情做过一遍的自己，如果说别人或许有强迫，那他就是诱间。花跃心里沉得发苦，只好故作开朗，“我们不需要做那种事。衣食住行我都会给你的，哥哥很有钱的。”
江夜看了他一眼，低头啃鸡腿，忽然飞快地来了一句：“哥哥不是最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