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
直到一声脆响,张忆尘的杯子伶仃的和茶几碰了个正着,才让对视的两个人如梦初醒。
花跃几乎是有些狼狈的移开自己的视线,下意识地躲闪那双黑亮的眼睛,不自在地平息着自己暴动的心跳。
“抱歉。”
张忆尘低垂了眼,嘴角勾动起一个洒脱又牵强的微笑。
“让你家小朋友会错意了。”
花跃嘴唇翕动,想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尴尬地笑了笑,苍白的憋出了一句。
“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忆尘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扫了扫,最终落在了像是护食的狼崽一样凶狠的盯着自己的江夜身上,眉宇间轻轻皱了皱。
“不管如何,今天终究是我打扰了。”
张忆尘儒雅的笑了笑,眼角微微的细纹里似乎都藏着温柔,随即起身。
“有你听我这两句牢骚,心情好多了,也算是不虚此行,我这就告辞了。”
花跃一听,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惆怅,也跟着站起了身。
“我送送你吧。”
得到同意之后,他几乎是有些急促的从江夜的身边逃离。
他怕继续留在那里,会忍不住沉沦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
江夜看着那两道背影消失在门边,眼底的墨色越发深沉。
一门之隔。
呼啸的风捎来凛冽的寒意。
花跃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不禁有些懊恼。
刚刚为了逃离那尴尬的局面竟然忘了带一件外套。
然而还不等他产生再多一点的想法,一件带着淡淡体温的外套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抬眼看去。
张忆尘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看到他望过来的目光,了然地笑了笑。
“一着急就丢三落四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没改啊。”
言罢,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推了推,眼角轻轻堆叠起来的细纹里也满含笑意。
“回去吧,不用送我了,好好和小朋友解释解释,免得你们闹矛盾。”
花跃张了张嘴,吞吞吐吐说不出半个字。
他和江夜的关系一言难尽,实在难以解释,再加上刚刚江夜毫不掩饰的告白,更是有口说不清。
张忆尘看到他为难的面色,悄悄掩饰了眼底的落寞,带着三分笑意四分调侃的说。
“回去吧,好好和他解释解释,哥是过来人,这种时候一定要解释清楚,否则有的闹。”
“你家的这个小朋友护食的很,不解释清楚,我以后可都不敢再来找你了。”
花跃闻言摇了摇头。
“忆尘,我已经不年轻了。”
言外之意两个人都很清楚,楼道间顿时只剩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哈!”
张忆尘轻轻地笑了一声,突然靠近一步,在花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整个人抱进怀中,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句。
“别这么老气横秋,你风华正茂,合该好好享受爱情。别因为我们的事情,对爱情失去向往。”
这个拥抱紧得近乎让人窒息,可是却很短暂。
张忆尘很快松开了他,转头迈进了风中。
凛冽的风鼓动起他的衣角。
花跃站在原地,有些出神的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竟觉察到一丝凄凉。
到了他这个年纪,基本已经丧失了对爱情的向往,开始追求安稳,最多也只是留恋一些肉体上的欢愉。
而年轻人不一样,他们尚且没有被这个世界打磨棱角,眼中还满含着热情与蓬勃的爱意,他们向往广阔的天地广阔的天地。
这样两个年纪的人相撞,最后只会遍体鳞伤。
张忆尘的结局大概就是一个最好的警告。
警告他,在江夜的这件事上,立刻抽身,及时止损。
“花跃?”
门被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江夜那张格外俊美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厌恶,那目光所指方向,正是披在花跃身上的那件外套。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见门外只有花跃一个人,立刻眼睛一亮,从门内挤了出来,走到花跃的身边,有些赌气的拽下他身上披着的外套,整个人像是一只大熊,把花跃裹进了自己的胸膛。
“不用他,我可以帮你取暖。”
回过神来的花跃,听到这样一句孩子气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伸手推了推在自己脖颈边喷洒着热气的脑袋,好生好气的说。
“别胡闹,先回屋。”
江夜像是没有听见花跃的抗议,我行我素的半抱着他。
但到底是听见了那剩下的一段话,半抱着花跃进了屋。
花跃原本还想挣扎两下,但手臂触及到江夜坚实的臂膀和肌肉,想到两个人的力量差距,索性也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被半抱进了屋。
室内的温度截然不同。
“好了,我已经不冷了,松开吧。”
花跃一边思考该怎么处理江夜的事情,一边推拒着他的怀抱。
而江夜非但没有把他松开,反倒把人裹得更紧了一些。
毛茸茸的脑袋在花跃的脖子边乱蹭着,嘟嘟囔囔的说。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我不喜欢!”
花跃无奈的同时笑了笑,低声诱哄着。
“不过就是披了几分钟,哪有什么味道,我可什么都没闻出来。”
“有的。”
埋头在花跃脖颈边的江夜瞬间抬起了头,黑黢黢的眼睛直直的和花跃对视着,认真的说。
“你是不是喜欢他?你不想要我了吗?”
“你会和他离开,然后把我丢下吗?”
“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你不要丢下我!”
那双幽深的眼底写着满满的真诚和偏执,像是一个为了生存抛弃自己所有底线的疯子。
花跃心惊于江夜敏感的同时,也对他的心里健康产生了一点担忧。
似乎因为之前那些惨痛的经历,江夜格外没有安全感,更是因为花跃迥乎不同的对待方式,对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依赖。
就像一只报经风霜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可以遮风挡雨的栖息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
可是,这显然和花跃的打算相违背。
他甚至怀疑,江夜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一个习惯被驯服的人,最终爱上了驯服他的人。
这是何其荒谬的一件事!
花跃不免打了一个冷颤。
不由得对之前折磨江夜的人萌生了强烈的憎恶。
一个人到底是有多么禽兽不如,才能把一个年轻的孩子驯养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