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安醒得早，一睁眼窗外也没有是豁然开朗的大晴天，依旧阴雨蒙蒙，顶着个乱七八糟的头发直愣愣地坐在小床上，许楷瑞在旁边光溜溜四仰八叉地躺着。
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轻手轻脚地下床，脚刚落地，就触碰到一滩水迹，估计是昨晚从窗缝漏洞里进来的雨。在门口抓了两下头发，又整理了衣衫，确定还算得体后才推开门。
一个女孩正坐在破烂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包子，听到开门声后微微抬眼，不会打量人，眼神直视陈家安。
“许知楼一大早就去批发城找我，这是给你们的早餐，那边是两只牙刷。”女孩用眼神示意这些东西的位置。
这女孩是许知楼的女儿，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个人是母女，陈家安甚至认为，女孩画了浓妆换上红裙和她母亲一模一样。长相还算讨巧，和她母亲一样是大多数男人都会看上眼的类型，头发剪到耳根上面，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左胸口处印着鹏达百货。
“你几岁了？”陈家安以长辈的口吻问她，绕到沙发另一边坐下。
“十六。”
“没上学？”
“没上过学，在批发市场的库房里干活。”
女孩体型不算瘦弱，大约是常年的重活的原因，全身的肉很紧实，是城里金尊玉贵的女孩整天泡在健身房里梦寐以求的身材。
“我叫陈家安，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叫我表哥。”
女孩嘴唇蠕动，半晌才叫出一声：“陈哥。”
“你叫什么？”陈家安声音放柔和，哪怕她们母女俩有什么别的心思，归根到底还是可怜人。
“我没有名字。”女孩把手里的半个包子放进嘴里“场里的人都叫我小楼。”
陈家安有些震惊，他不是没在这种破旧的小镇生活过，只是对于这对母女两人的三观还是有些不适应。
“人都有名字。”
“许知楼说了，等她死了，我就叫许知楼，反正我俩这辈子都出不去这个地方，叫什么都一样。”
陈家安头一次听说，名字还能世袭制。
“她说，我和她是一样的人，不管叫什么别人只能记得西城楼姨，她又不识字，取不出名字。”小楼平静地解释，这些事情旁人不会理解，也不必理解。
许楷瑞开门走出来的的同时，姑姑也从门外走进开，还是那条长裙，脸上画着浓妆，手里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保温桶，应该是这个房子里唯一的一个新物件。
“醒了就吃饭吧。”姑姑随口说了一句，转身经过他们走进厨房。
许楷瑞好在知道穿好衣服再出来，他睡得也不踏实，刚才俩人谈话声悉数都让他听个清楚，也不过多的询问，绕到陈家安一侧坐下。
“姑姑这么早干嘛去了？”随手拿起一个包子，许楷瑞的目光一直停在厨房中姑姑的背影上。
“给林家那几口送饭去了。”
“林家？”
“林峰的老婆和孩子。”
“林峰是？”
女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许楷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开口找补回来，就听那女孩说道：
“我爸。”
女人说她中午接了一个活，得把房间空出来，于是许楷瑞和陈家安就被请了出来，走又走不了，车钥匙被女人扣下了，女孩说她今天有三个小时的班，他俩可以去帮她，还能提前下班。
压根没有别的选择，楼下停着女孩的电动三轮车，两个大男人直接坐到车后斗里，增添了快到三百斤的重量。小破车起步都困难。
“小楼，这车能走吗？”陈家安有亿点担忧。
“放心。”女孩将电动油门拧到底“三头猪都拉过，你俩算什么。”
小破车慢吞吞地前进，时不时还踉跄一下，俩人如同领导巡视，在大街上接受两侧人们的目光洗礼，这地方没人不认识许知楼，楼姨也好，小楼也好，都是妇女同志啐弃的对象。陈家安忘记穿外套，直接把脸伸进许楷瑞的外套里，他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走到这样的地步，万一有人认出他来，他可以直接申请和公司解约了。
像只大鸵鸟，一头扎进许楷瑞的衣服里，一动不动是王八。
“哥。”许楷瑞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俩在做什么呢。”
“放屁。”陈家安不为所动“我要被人认出来，我直接退休，还挣不挣钱了？”
“你那点脏钱不挣也行。”许楷瑞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茬。
“别逼我在世界上最尴尬的地方扇你。”
冷风热吻车上的人，天还阴着，道上的人倒不少，摆摊的都支上棚子，遮阳遮雨。酒鬼不分时节，几伙人勾肩搭背歪歪扭扭地从一个撸串店出来，估计是喝了一宿，有年轻的，也有梳着背头夹着皮包的。
小破车卡在坑里，说什么也不走了，小楼直接拿脚踹了几下，才开始上劲。
“哎哎哎，那不是西城的楼姨吗？”一个喝多的咧着嘴和身边的人嚷着。
“你别说，真是，车上还有个男人，长得真带劲，楼姨有能耐，都扩大企业了，什么时候包揽这业务了？”
“你没看那男人怀里还有个女的吗？估计是来嫖的。”
在车上听不太清那几个人的对话，只看到他们说了几句，几个人晃晃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领头的啪啪拍了几下车，许楷瑞立刻警惕地盯着他们。
“小弟弟，你怀里那女人一宿多钱？哥哥们接下了。”
女人？陈家安心里疑惑，可不就说得是他嘛。
“滚。”许楷瑞声音压的很低，陈家安心里一紧，完，生气了。
赶紧偷偷拉了两下许楷瑞的衣服，示意他别和那群人生气，犯不上，闹大不好。
酒鬼哪有眼力见，见有人语气这么冲，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直接往车上爬。许楷瑞把外套一脱，罩在他哥身上，一拳打在领头那人的脸上，直接给打下车。坐前头的小楼把车停到街边，转身大步跨过来，紧跟着一脚踹过去。
“要嫖找楼姨，别在我这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