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天空繁星密布。
石头村上方却笼罩着一层沉重且无形的阴云，像要下一场大雪，空气压抑。
乌鸦在树枝周围盘旋，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哀鸣，伴随阵阵哭声。
有两户人家门口挂着灵幡，哭声更是震天。
柳笑花愈发担心家里，加快了脚步，手刚搭上门，就听里面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不睡觉，我要娘亲，我就是要娘亲，我要娘亲回来……呜呜呜娘亲去哪儿了，我要娘亲……咳……”
佩佩哭着哭着忽然干呕，嗓子都哑了。
“佩佩乖，睡醒了娘亲就回来了，你看哥哥都不哭，哥哥也知道娘亲快回来了。”
宋青茹带着哭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连蒙带骗地哄着佩佩。
往常哄一会儿就好了，这次不知是不是佩佩感应到了什么，怎么哄都哄不好。
柳笑花听的心疼，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推开门，冲进房间：“我回来了，佩佩。”
几人朝她看来，一瞬间都热泪盈眶。
“娘亲，”佩佩从炕上趴下来，仰头看着她，“娘亲，真的是你吗？”
“你摸摸娘亲是不是真的。”
佩佩攥着她的手，顿时狂喜，随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她大腿：“我听到坏人的声音了，娘亲被坏人抓走了，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她哭花了小脸，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
柳笑花心疼不已，抱着她坐在炕边，轻轻拍着她后背：“娘亲这么厉害，什么坏人都打不过娘亲。不光娘亲回来了，爹爹也回来了。”
“爹爹？”佩佩回头看了眼宋百川，乖巧的叫了人，还是赖在她怀里不动。
子靳一直盯着柳笑花，眸子黑沉沉的，小脸紧绷。
宋青茹心虚的不敢看她，等佩佩情绪稳定下来，才看她一眼，刚要开口，看见她脸上的伤痕，惊愕地掩着嘴巴：“大嫂，你，你脸上……”
“我没事，养两天就好了。你二哥他们呢，山匪没有卷土重来吧？”
“二哥他们去哄小文睡觉，山匪走了就没再回来。嫂子，都是我不好，我要是勇敢点，你就不会被抓了。”
“傻丫头，你勇敢点，就是咱们两个被抓了。”柳笑花瞥见她闪躲的眼神，哭笑不得，“这事儿不怪你，你大哥领着官兵回来的，山匪很快就能剿清了。”
宋青茹偷偷抹了眼泪，恨自己不能独当一面。
“嫂子，真的是你回来了，你咋回来这么快呢！”陈氏两口子听见动静，把小文哄睡觉就赶快过来了。
宋二郎胳膊肘碰了碰陈氏，后者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改口：“嫂子，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从山匪手里跑出来的，也太厉害了。”
宋二郎赶快接过来：“嫂子跟大哥一起回来的，没准是大哥把嫂子救了。”
“我偷跑出来，正好撞见你们大哥带着官兵来。”柳笑花不想再回忆不愉快的事，岔开话题，“官兵已经去剿匪了，很快那些跟我一起被抓的人也能回来了。”
话音落，屋子里并没响起她想象中的欢呼。
直到第二天早上，柳笑花才知道为什么。
山匪被端了老窝，强抢去的妇女都回来了，银子还得等官府核算，再返还回来。
妇女走在路上不敢抬头，像偷汉子被抓了游街似的，脸色通红，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被关了一整夜！”
“山匪又坏又色，肯定把这些人祸害个遍。”
“她们咋还有脸回来，我要是她们，我一头撞死我自己！”
柳笑花终于知道为啥昨晚他们都不大盼望其他妇女救回来了，回来也不轻松！
人人暗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女人掉进狼窝是不是被吃了，就连那些女人的丈夫都不例外。
她看得真真的，心里的怒火没压住，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被抓去虎狼窝本就够不幸了，九死一生逃回来，却还要面对夫家和亲友的质疑、嫌弃，她们得多寒心！”
“百川媳妇儿，你也被抓去了，发生什么你心里清楚。咱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名声坏了，还咋活？”一年长的妇女扯着脖子大声反驳，眼睛滴溜溜的转，故意说给那些女人听。
柳笑花气的肝疼：“该死的是山匪，从来没有受害者活不下去的道理！”
“你说的……”
“来人啊，不好了，赵五家的跳河了！”
柳笑花没记错的话，赵五媳妇儿就是昨天借给自己火石那个。
她冲在最前头，河边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却没人动弹。
“噗通”一声，柳笑花下河救人。
冬末春初，河里还有冰碴，一下来，冰冷的河水钻进骨头缝里，柳笑花猛地抖了抖。
水流湍急，几息间就将人冲走。
她来不及适应温度，快速游向赵五家的，拽着人胳膊把人拖到岸边。
“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经她一喊，边上围观的人里走出个男人，立马冲上来抱着赵五媳妇儿。
柳笑花呛了几口水，寒冷灌进肺里，肺里抽丝似的疼。
撑着岸边往上爬，忽然，左腿小肚子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僵硬不等动弹，她手上没抓紧，人顺着湍急的河流飘出几米。
柳笑花心里惊慌恐惧，条件反射扑腾几下。
腿抽筋了游不了，整个人冻得快僵硬了，像块木头沉沉浮浮，又呛了几口水。
模糊间听见岸边有人喊自己名字，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抓着她胳膊，将她带上了岸。
意识迷糊间，被人轻轻放下来。
柳笑花猛地弓着身体吐出几口水，剧烈咳嗦一阵，感知也回来了。
“你吓死我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柳笑花抓着他手臂，安心的靠在他怀里，身体跟声音都发抖：“回、回家。”
“好。”宋百川将人横抱起来，稳稳地迈开步子。
“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赵五媳妇儿捂着脸痛哭。
柳笑花听得心头一震，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暗暗窃喜。
还好他明事理，体谅自己。这个年代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太稀缺了。
伸出胳膊环抱他肩膀，亲了下他脸蛋。
“媳，媳妇。”宋百川不敢相信地叫了声，对上她流光溢彩的眸子，迷得找不着北，抱着她更有力气了，脚步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