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他不会去顶撞武帝爷,那样没有必要,只会自己给自己惹麻烦,“陛下说的是,微臣愚昧了。”
“又是一个口服心不服的主儿,也罢……朕也不是不饶人的主儿,看在你今日陪朕喝酒,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张文若沉默不言,心里更是疑惑,今日莫名其妙被拉了过来,原以为是因为那次杀了沈家人的事儿问罪,但这位爷此刻又没有任何问罪的意思,而且这大燕第一人,凭什么就拉着自己吃饭呢?难道是因为姬红叶?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毕竟姬红叶坐上姬家家主之位后地位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那淮远侯的爵位需要男子承袭,但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女子封侯的先例,传闻当年燕太祖时期朝廷也有过一位女子藩王,一位女子相侯,如此想来今日私底下召见,想必会是那些权力之间弯弯绕绕的事儿。
不过很快,武帝爷便问了一个让张文若紧张不已的问题,“朕寝宫中的画是你偷的吧?”
“臣……”
“想好了再说!”
“是!”张文若只能如实回答。
“你偷了朕的心爱之物,还是胆子大啊!”白发中年人放下酒杯,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臣愿领罪。”
“领罪?没这么简单,你拜了蹊儿为师,朕要见她,但她不愿见朕,所以你可明白?”
张文若皱了皱眉头,心想这种事儿还真是荒唐,当今太上皇要自己相法劝师父来见他,用得着这样吗?难道是因为自己师父才让这位杀伐果断的帝王能对自己如此包容?
“臣尽力!”
“好,对了,朕还有一事问你。”
“陛下请问。”
“档案上写你自小长在燕北,和一瘸子相依为命,可曾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微臣不曾见过。”张文若如实答到。
“你母亲叫张芷曦你可知道?”
“臣知道。”
一听此言,中年白发男子叹息一声,盯着张文若沉默起来,片刻后才缓缓说了一句:“长得真像。”
“陛下……见过微臣生母?”张文若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不过逝者已矣,也没什么可提的。”说着武帝爷喝下一口酒,似是满腔愁绪。
二人又是沉默起来,尴尬地喝酒吃肉,张文若也适应了许多,没有先前那般拘束。
“你和柔儿的婚事在青州操办,从那以后你就是棠月山庄的男主人,朕可以让你承袭怀远侯的爵位,将来你和柔儿的第一个孩子得姓姬。”
张文若愣了愣,不知如何做答,毕竟和姬红叶的婚事只是徒有其表,二人之间没有男女之情也就更不存在什么将来,于是他缓缓说了一句:“臣不愿接受淮远侯之位,还是让姬……让柔儿承袭吧!”
“女子如何承爵?”
张文若想了想,“古有太平王和无双侯皆为女子。”
“那是古时候,朕的天下不该出现女子封侯。”武帝爷摇了摇头,想也没想就拒绝。
张文若一愣,沉默起来,“既如此,陛下圣心独断,何须问我?”
“朕就是问问,不代表会听你的意见,权力这个东西是真的美妙,一言所出,千万人往矣!”
“臣不知权力之美,也绝不奢望权力。”张文若突然心里蹦出这一句话,好像是当初在某些史书上看到的君臣桥段,如今的他身为悬剑司的副主司,姬红叶未来的夫婿,那么在御前对奏时还是应该注意这些东西。
当然这样的话武帝爷没少听,也并不喜欢听,于是挥了挥手,“行了,退下吧,这次大会好好打,别给你义父丢人!”
“义父?”张文若惊愕不已,毕竟听这话的意思武帝爷是认识那个老瘸子的,想当年就这么一个得靠自己挣钱养活的老瘸子,除了有些文采和修为,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张文若也怀疑过老瘸子会是曾经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但每次遇到危险,那个男人总是比自己跑得都快,哪有半点高手风范?
而今想想,连当今太上皇都会提起的人,那一定不是普通人,可眼下也不敢追问,毕竟这是武帝爷,兴许一个不耐烦就把自己杀头了呢?那岂不是很冤枉?
于是他只能退下,一步一步走出行宫,而那白发中年男人却是什么也没再说。
待张文若走后,这位人前威严的帝王突然流露出一丝寻常老人的神态,从桌子角落拿出了一张画像摊开,“真的是她的儿子……”
此时,李公公不知从何处出来,“爷,您吩咐的事儿查清楚了,张芷曦的确是当年祁贵妃的女儿,唐坤没有说谎。”
武帝爷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把酒杯一摔,怒道:“当年为何没人告诉朕!唐坤什么意思!?现在将这真相说出,是想朕愧疚一生吗!?”
“爷,逝者已矣,想这么多有何用?”
行宫中那位白发中年男人情绪越发低落,但没用多久,他便恢复了平日里那波澜不惊的模样,轻声说了一句:“最近的天气好起来了,不该留下的便打扫一下吧。”
“回爷的话,那位已经在打扫了。”李公公凑到一旁,轻声言道。
“还有,张文若这小子还不错,多磨练磨练,给他勾起点儿野心,若不是这么好的苗子得废,人活着,还是不能无欲无求啊。”
“爷的意思是……”
“最近不是这么多人找悬剑司的麻烦吗?奏折堆了一大堆,朕看着就头疼,你去给那些不安分的点个头,让他们敢对悬剑司出格一点就行了。”
“可是……文主司还挺有手段,怕是没什么用。”
武帝爷一拍桌子,微怒道:“那就等到大会结束后请文中流到宫里喝半个月的茶。”
“老奴明白了。”
话音一落,李公公行礼告退,缓缓离开了行宫,只留下武帝爷一人,呆滞地坐在原地,看着那副女子肖像画,微微出神,“人还真是,不服老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