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射大会颁奖之后举办了宴席。宴席上的食物以烤肉为主,酥香的烤肉洋溢着松枝和孜然的香气,大臣们都吃得很欢快,中间还有乐坊的舞姬们跳舞助兴。
一场骑射大会在君臣乐宴之下结束了。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太监们提着灯笼排排站着,郗晅先走,大臣们后走。
从青苑回珩清宫要走半个时辰,郗晅明明可以选择在青苑休息一晚后再回去的。
“若是在青苑,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旁边坐着的穆木的惊呆了,今晚的主上有些不一样呢,平日里他总是脸上带笑,绝不会提半点皇室的腌臜事。
“今天看见宁王了吗?”
穆木点头,宁王就像一滩肉一样,失去了活着的支撑,难道是宁王世子……
“宁王世子被朕的人逮到强奸女童,关了大牢,在牢里还没有用刑呢,自己就被别人的惨叫声吓疯了。”
“宁王虽然夜夜笙歌,但是孩子却只有这一个,如今世子疯得要死了,而他也生不出第二个了,后继无人,绝望之中恨毒了朕,今日他和晋康有些接触,两人估计一拍而合,在谋朕的性命呢。”
郗晅招招手,示意穆木坐过来,把人抱住。
他今日穿得隆重,可是退下华服,他也是个人,人都有情感的,自己兄弟姊妹如此做,他多少也是伤心的。
“朕不是真的难过,朕已经过了那个无知的年纪了,他们两个,朕迟早会解决的,就像宁王世子,只要派人盯着,就不信找不出错处。”
穆木安静的躺在郗晅怀里,听他说话,越听越惊心。
“说起来,朕遇到木木还要多亏平王,宁王和晋康呢,那个时候,朕觉得在这小小的颍川内斗真是没意思,太上皇想封朕为太子,朕自由不羁爱放荡的灵魂怎么被如此俗物束缚,说走咱就走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然后就遇到你了,缘分挡都挡不住。”
郗晅说着想亲亲穆木,穆木一缩脖子躲开了,可是她在郗晅怀里,能躲哪里去,第二次就被郗晅得逞了。
亲到佳人的郗晅忽然流露出一丝哀伤,看着穆木明亮的大眼睛,他眼神慢慢变得温柔,温柔到骨子里,低到尘埃里。
“木木,朕那日冲动了,没有考虑清楚情况就冒然的凭着自己想法问你,反而给你带来了麻烦。木木,你可以等朕几年,不要嫁给其他人吗?”
穆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在郗晅的气息中,她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就那样定定的望着他。
“木木,你放心,朕几年以后依然是龙精虎猛,气宇轩昂。”
穆木看了那么多颜色书籍,秒懂,秒懂的那一瞬觉得坐着的那条大腿在发热,烧着耳朵一拳砸到郗晅身上。
穆木的力气哪里能伤到郗晅,郗晅搂着穆木,虚弱的呼了一身,像只男狐狸般勾人。
回到穆家的时候,穆夫人她知道骑射大会上的东西多为辛辣之物,特意熬了小粥。
穆木喝了一半的时候,穆林就回来了,说,宋凉今日大出风头,定远侯夫人嘴都合不拢了。
“这段时间,定远侯府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踏破了。”
穆夫人不是酸,只是随意一说,她忽然踢了穆林一脚,“你大哥呢?你们两个不是在一起吗?人呢?”
“大哥说他要去见一个人。”
穆林喝着粥,头也不抬。
穆木心想着,该不会是安如期,柳絮姐儿吧。
粥都凉了,穆森还没有回来。穆夫人让丫鬟把粥拿去厨房温着,自己先回房睡觉了,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穆森最近很奇怪,究竟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穆夫人在床上翻腾了几下,丫鬟就进来说,大公子回来了。她犹豫了几下,还是起床穿衣,让丫鬟把穆森叫过来,不问清楚了,她一晚上都睡不着。
穆森很快过来了,丫鬟将盛好的粥放在他手边。
穆夫人一个眼神,丫鬟们都自觉的退下去了。
“娘叫我过来的缘故,我心中明了。这些事情我原不该隐瞒您的。”
穆森头眼神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把安如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完后,穆夫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沈絮没死?安如期就是沈絮?安如期是晋康长公主的人?
穆木不是穆家的女儿,可又有多少人会去查她。安如期是晋康长公主的人,主上定然会查得明明白白。
“今日找我的人就是主上。”
选择这样一个时间点,究竟是何意?
“主上并无怪罪之意,娘不用担心。”
知道穆森在说谎,穆夫人也没有拆穿他,问了一句,“那你和陈小姐的婚事?”
穆森僵了一下,而后嘴角又浮出一丝弧度,抛开他不舒展的眉,还真的有几分欢喜。
“我会待陈小姐好的。”
穆森走了,粥没喝又凉了,穆夫人苦笑着叹口气,这桩婚事其实是陈国公先派人来说的,她问穆森的意见,穆森同意了,当时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现在看来,居然是人家姑娘的一厢情愿。
如今婚期在眼前,可如何是好?
在穆森和陈玄语的婚事之前,容许和瞿九白的婚期到了。
七月二十八,黄道吉日。
容家门前挂起了红彩,容许婉拒了穆夫人收她为干女儿的好意,所以她出嫁的时候,瞿家派了人来打点一切,好在穆木,穆森,穆林还有薛丹参,小师妹都来了,一排人往那里一站,雄赳赳气昂昂的,叫瞿家人翻不出什么浪来。
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瞿九白带着迎亲队伍到了。
红盖头遮住了容许的视线,她被人扶着往外走。薛丹参站在小师妹身后,偷偷的再看了容许一眼。
就一眼,似乎要刻进骨头里。
新娘上轿的时候,锣鼓冲天,鞭炮齐鸣,铜钱撒向围观的小孩子们。
薛丹参默默的祝福了一句,悄悄的走了。
晚宴的时候,瞿九白喝得满脸通红,脸上的笑容和他身上的新郎服一样耀眼。
穆森笑着应酬,对一旁因为没有请薛丹参而愤愤不平的穆林小声说,“就说母亲不让小妹喝酒,先带着小妹回去吧。”
穆林转头,“你呢?”
“既然请了穆家,总要留一个人到最后。”
穆森给自己添满酒,往瞿九白那边去了。
穆林就是这样一个重情的人,他将穆木从一堆小姐夫人中拉出来带走了。
穆木看着二哥生气的侧脸,刚想说几句,穆林就开始疯狂吐槽了。
“我们与薛丹参一同学习,虽然他学医,我们学文,但是一起出入的日子是真的,这个重要的日子居然不请薛丹参,瞿九白居然说是他母亲有自己的考虑。昔日的好友请过来喝杯喜酒又怎么了,什么都是他母亲说,气死我了,亏薛丹参治好了他们家老太太的病。”
说完,穆林郑重其事的拍拍穆木的肩膀,“木木,你以后可要擦亮眼睛嫁人,我今日算是见识了瞿九白,你以后万不能找这种人,你要是敢找的话,我就……就打断对方的腿。”
穆木扯起一抹微笑,尽量可爱的说道:“我不会的。”
穆森把面子功夫做足了,等到众人差不多都走了,他才走,不是穆家有多怕瞿家,而是穆家地位太高了,风评太好了,所以不能出一丝差错,不能让别人有一丝机会说三道四。
他有点醉了,想灌瞿九白替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出口气,没想到居然把自己喝得有点迷糊了。
穆森有点晕,步子倒是快,扶着墙一会子就没有影儿了,小厮在后面追,不慎被绊倒,站起来的时候都不知道穆森那里去了,急的沿着回穆府的路找。
小巷里,一声清脆,穆森脸转到一边都懵了,看清楚人之后才回过神来。
安如期变了声,她嘶哑的怒吼着,“沈家出事的时候,你是不是写了一封奏折给太上皇?”
穆森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这一点头,换来了另一耳光。
安如期毫不留情,穆森脸上火辣辣的疼,喝了酒的脑子彻底醒了,只是现在的状况有点着急。
安如期似乎一点就炸,她恨恨的拿出一本奏折,“原来如此,你说你替沈家求情了,可是之后穆家非但没有下跌,反而越发好了,如今已经是皇帝的心腹!原来如此!”
事情的起因就在奏折上,穆森不清楚自己当年写的奏折到底怎么样了,但是安如期手上的一定不是他当年写的,他伸手去抢,安如期早有预料的闪到一旁。
“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不是你写的,我亲眼看着它从档案箱里取出来的,上面的经年痕迹做不了假,上面也是你的字迹!”
安如期哈哈笑起来,像是疯了,“我还以为你有多爱我,我还愧疚你等了我三年,我真是傻,现在看来,你才是推沈家上路的凶手,用我们一家的性命换穆家的锦绣前程,你们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安心吗?”
穆森忍着头疼,脸疼,把事情梳理一下,“柳絮儿,你先把奏折给我,这件事情,你可能被骗了,不要被长公主利用了。”
安如期现在看着穆森这副嘴脸就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家人,想到了沈家男丁被斩首那天一地的血,而穆森就是递刀的人。
“给就给,你自己好好看看你沾满血的过去。”
一封奏折扔到穆森身上。
穆森匆匆打开,借着月光一看,自己傻眼了。
这上面的字迹确实是他的,起笔,手笔,字形结构,尤其是那一撇简直出自本人之手,奏折摸起来的灰尘感也是放了几年的。
这这这……
安如期目光冷冷,“怎么?太史令见到自己写的奏折终于想起来自己做的事情了?”
“不,这不是我写的那封,这一定不是我写的那封,我怎么可能写出这种话来。”
穆森急忙拉住离开的安如期,安如期反手又是一耳光。
一声响之后,穆森耳朵瓮瓮作响,但他还是拉着安如期不肯放手,焦急的想要解释。
他理解她为沈家报仇的决心,所以更要解释清楚了。
“柳絮儿,你听我说,我当时是写了奏折上去,但是内容绝对不是揭发沈家,指责沈家!”
“那你手里的奏折怎么解释?”
安如期现在都想明白了,她对穆森最后的爱在看到奏折那一刻都化成了灰烬。
“给我些时间,我找人鉴定鉴定。”
“呵,自己写的还要找别人看看是不是自己写的吗?”
安如期抽走穆森手里的奏折,带着恨一字一句的说:“我祝你和陈小姐恩爱到白头。”
“柳絮儿,柳絮儿!”
穆森眼瞅着人跑远了,撑着膝盖喘气,酒劲儿又上来了,脑子浑浑沉沉的分外中,差点一头栽倒地上,还好穆家的小厮及时扶住了他。
那小厮一看穆森的脸惊呼出声:“大公子,你的脸怎么了?”
穆森摸摸自己的脸,火烧火烧的,沈絮恐怕是真信了,每巴掌都用尽了力气。
“酒劲犯了,跌到地上了,回去之后不要声张。”
“是是是,我偷偷去厨房拿熟鸡蛋给您敷敷。”
小厮扶着穆森走远了。
刚才的小巷子出来一个妇人,捏着帕子放在心口,眼睛慌乱的东瞟西瞟,确定四周只有她一个人后,心虚的跑回了瞿府,管这事情是不是真的,要赶紧告诉给弟妹。
这种大喜的日子被姑姐拉到屋子里,瞿夫人多少不开心,瞿老爷死得早,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还要去新房看看呢。
但是她不耐烦的神色逐渐化为了震惊,又蜕变为欣喜,高兴起来连脸上的褶子都泛着光。
“我瞿家立功发达的机会来了!”
喜上加喜,瞿夫人脸上是白粉都盖不住的红光。
安如期走回自己暂住的院子,手里的拿着的不是奏折,像是一把刀,杀死沈家的刀,斩断旧日情缘的刀,还有彻底捅死沈絮的刀。
今夜,沈絮彻底死了,那个带着对穆森最后爱恋的沈絮彻彻底底的死了,现在她只是复仇的安如期。
为了沈家,为了复仇,她有什么不可以做的,有什么不可以出卖的。
她只要人血债血偿。
“帮我和长公主约个时间,我有事情要告诉她。”
门人露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