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木拿起一张图,她眯着眼睛,脑子里闪过在宁王府的那一张脸。
“这人我才见过!”
路路通镖局的胡子叔眼睛一亮,“在哪里?”
暗卫甲从宫里带来主上的旨意,寻找沈家还活着的一个小男孩。胡子叔从镖局的档案库里调出了沈家的图册,经过排查,沈家一共有三个男孩,沈絮只有一个亲弟弟。
这个弟弟可能就在晋康手中,被用来威胁沈絮。
“这个人他现在不是男人了。”
穆木叹气。
胡子叔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
未英宫内,晋康长公主身边的小太监小步上前告诉晋康,昨晚穆木放火烧府跑了,今日出去采办的宫女少回来了一个。
晋康皱眉,怒气冲冲的到了宁王府。
宁王正靠在美妾的身上吃水果,抬眼看见发火的晋康,他知自己理亏,让小妾先下去。
“你就是这么看人的?你知不知道穆木是我们牵制郗晅的一大筹码!”
宁王拢好衣服,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女人如衣服,哪有那么重要,没了这件再换一件不就是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滥情,郗晅这人我最了解不过了。面上深情却薄情,一旦深情即一人。”
“穆木一定要在我们手里,就算他要江山,放弃穆木,那也会在他心里扎上一刀,叫他以后都不得好过。”
宁王看着眼前疯癫的晋康,突然觉得自己和她一起搞事情迟早会搞死自己的啊。
“派人全城秘密搜寻,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就去。”
宁王忙点头,他就是个软柿子,被晋康拿捏得死死的。
晋康回到未英宫的时候,脸上挂着笑,似有什么好消息了。
宫女上前奉茶,晋康冷睥了她一眼,“未还呢?”
未还是晋康从开国公府那边带回颍川的,到了颍川后阉了随晋康入宫。
宫女抖了一下,“没有看见。”
晋康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阵风一样出了未英宫。
大意了,上次去宁王府看穆木的时候带着未还,她一定记住了未还的样子了。
郗晅猜到未还就是沈絮的弟弟了,她必须要在沈絮说真话之前做掉她。
大牢里,沈絮正端着饭准备吃的时候,刑部尚书忽然出现。
大喜公公低头和郗晅说了几句话,郗晅半明半暗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包围未英宫,捉拿晋康。”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太上皇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最近这一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天天上早朝。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寺卿在朝堂之上公布了晋康长公主的罪行。
在珩清宫安插眼线,与平王密谋刺杀主上,擅自带回罪女栽赃穆家,这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其罪可诛。
朝臣哗然,虽然知道晋康长公主和主上不和,但是不曾想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郗晅下旨,处死。
“如此说来,事情是因为晋康长公主拿沈絮的弟弟威胁沈絮,才使得沈絮冤枉穆家,那穆家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一个大臣说道,他很会察言观色,给了主上一个梯子,可他话刚落,就有一个大臣站出来反对。
“可是穆家明知安如期就是沈絮,却还包庇罪人这一条是成立的。”
郗晅一个眼神都不给,“这件事情,在骑射大会结束后回宫的路上,穆森就已经和朕说了。”
那个大臣咯噔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比这位大臣更加慌张是瞿九白,退朝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一道冷冷的视线。
李统领领着侍卫清查未英宫,要带走晋康。
晋康不敢相信自己败得如此之快,不过就是沈絮的弟弟被抓了,依着他对她的忠心,是绝对不可能说什么的。
刑部尚书早知如此,将物证一一陈列。
有她在珩清宫安插眼线的画押,沈絮名下财产的去向,沈絮的证词,她和沈絮往来的信件。
晋康仰天大笑,原来早就在收集她的罪证了,她还傻傻的以为能够扳倒郗晅。
她趁着侍卫被她疯癫的样子吓到了,冲出未英宫,往建安宫跑去。
她运气不错,没有跑多久就遇上了闻讯赶来的太上皇。
看见太上皇就是跪地哭诉,求太上皇劝劝郗晅,留自己一命,她又提起了先皇后和她死去的弟弟。
太上皇二话不说去了珩清宫。
郗晅早料到太上皇会来,毕竟晋康这个大杀器不用白不用,用她来给自己使绊子,找黑料,太上皇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太上皇对上郗晅的眼睛的那一刻,心里一慌,好似自己所有的小算盘都被猜中了。
猜中又如何,他要拿回属于他的权力,天经地义,而且兵符在自己手上,如此想着,太上皇底气十足。
郗晅装模作样的否定了从轻处理几次,最后又不情不愿,但是不得不做的同意留晋康一命。
太上皇背着手满意的走了,目前看来,他这个儿子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晋康长公主被贬为庶民,终身监禁。可她和以前一样,相信自己还会回来的,只要她活着,就没有她翻不了的盘。
宁王知道晋康的消息,吓得浑身哆嗦,只是郗晅好像并没有打算为难他,只是降了爵位,遣散了姬妾,罚他在府里好好反省。
看着美人们都被带走了,宁王哭天抹泪,这还不如杀了他呢。
穆家当天就放了出来,还在被押回颍川路上的穆老爹又被原路带了回去。
陈国公家派了人来接陈玄语回去,穆森不好阻拦,只得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他改天登门道歉。
听说穆家已经回家了,沈絮一头撞死在牢房里。
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她唯一的弟弟,居然心甘情愿的成了晋康身边的阉人,真是讽刺,她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思。
头骨一声脆响,沈絮结束了她凄惨的一生,恍惚间想起,她也曾是梳着麻花辫,露着半截儿雪白藕臂的姑娘。
牢头赶紧报给珩清宫,郗晅长叹一声,“可惜了,她看不到沈家昭雪的那一天了。”
他拿起一份手稿,这是穆木写的,专门为太上皇准备的惊喜,明日,这篇文章将传遍颍川。
“穆木可回去了?”
从梁上跳下来一个暗卫甲,拱手道:“主上放心,我等已经把穆姑娘齐全的送回穆家了。”
郗晅:这句话怎么挺起来怪怪的
穆家终于又有了人烟气,丫鬟小厮们也被放了回来,满院子的雪被扫开,屋里亮起了灯火。
府外一声声犬吠,老管家打开门,竟然是阿黄,他自己回来了。
穆老爷子喝了薛老太医开的药靠在枕头上,看着穆夫人和穆森,不禁泪从中来。
“大哥,给你老爹写信了吗?”
“写了写了,一回来便写了,父亲事事小心,我们一切都好。”
穆森握住穆老爷子颤抖的手,如果不是他,爷爷怎会经此折腾。
“不要自责,哪有人都是一帆风顺的呢。”
穆老爷子摸摸穆森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怎么没有看见二哥?”
穆森忍不住哽咽,“我明日就去净土寺捉他回来。”
穆老爷子一连说了几个好,忽然间他眼珠子亮起来,问道:“是木木吗?”
穆森和穆夫人回头看去,穆木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们。
“爷爷,”穆木跪到穆老爷子床前,想拉穆老爷子的手,又因为自己刚从外面进来,手是凉的,连忙呵了几口气,搓热自己的手。
“木木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在外面有什么收获呢?”
穆老爷子如以往一样验收作业。
“知天下大势,看人生百态。”
穆老爷子又说了几个好,他拉着穆木微凉的手,“木木可知我在写什么书?”
穆木鼻翼微微扇动,看了穆森一眼,看懂了他眼里的悲伤,她握住穆老爷子的手,他的手曾经教会了她一手好字。
“知道。”
“那木木知道怎么写吗?”
穆老爷子又问。
穆木低着头,泪水落到裙衫上,颤抖着下巴。
“孙女知道了。”
穆老爷子像是了结了一件大事一样,轻松的靠回枕头上,他缓缓的说了一句话,“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四更天的时候,阿黄忽然吠了起来,惊醒了老管家,老管家提着灯笼出来细细一听,竟像是呜咽。
黑漆漆的夜里,穆家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
床上的老人合着眼睛很安静。
穆木拉着穆老爷子尚有余温的手不肯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生离死别。
房间里面的人正伤心难过,房门“砰”的打开,啾啾慌张的说:“夫人,他们又来了。”
说话间,啾啾口中的“他们”出现在了门边,啾啾被一把扔在了雪地里。
他们,颍川十二卫。
“穆家包藏反党阮济之女,全部捉拿!”
随着十二卫大将军的一声令下,卫士全部涌入,不顾穆家三人的挣扎全部绑了起来。
穆森见卫士如此粗鲁的对待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与卫士动起手来,却被几个人联合打趴在地上。
穆木哭喊着求他们不要打穆森了,十二卫大将军走过来捏着她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直接把人先带走了。
“木木——”
穆木脑子嗡嗡的,但还是听见了穆夫人和穆森的喊声。
天亮的时候,两件事情震惊了颍川。
穆家又入狱了!
当年沈家是被太上皇冤枉的!
两件事情都引起了不少的轰动,最近颍川城可真是好戏连连,但无论那出好戏,都离不了穆家。
穆木从混沌中醒过来,她听见士兵操练的声音,惊讶的发现自己在军营里。
这里应该是颍川城外十二卫的驻守大本营了,她如此想着。
昨天晚上,那人为了防止她挣扎,给她吸了迷药,她到现在还有点晕。
穆木靠着墙壁,头歪着,眼皮垂着,等迷药效果过去。
此时,一阵强光射进来,两个士兵架起穆木,把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两个士兵猛地撒手,穆木跌到地上,额头发疼,她用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
她的对面是太上皇,太上皇的旁边是十二卫大将军。这里很黑,只有微弱的光,墙上有刑具,地上有干涸的血迹。
她怕吗?她是怕的,她害怕的是无为而死,看到太上皇,她又不怕了。太上皇愤怒的表情让她知道,她一定戳到太上皇的痛处了。
穆木的沉静出乎太上皇的意料,但是太上皇更加反感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文人。
旁边的士兵见状押着穆木的手迫使她跪下,穆木反抗不过,膝盖处重重一击。
“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太上皇问着,但是他几乎已经肯定了。
穆木仰头,“是我写的,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你的罪恶!满口仁义道德,却以权谋私,枉顾百姓死活。当年你开出高额粮量,沈家不得已参了陈年旧米,腐米,你却以此将沈家作为北境战败的罪魁祸首惩办。因为你想要逐云郡第一富商的家产,你的私库富足之后养活了十二卫,而贻误战机的人,成了十二卫大将军,何等的讽刺,你又是何等的是非不分!”
太上皇气得发抖,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如此的刚,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事情。他怒不可遏的踹了穆木一脚,踹完后自觉这个动作失了身份,撂下一句,“你写了这篇文章就该知道,你的下场和你父亲一样!”
穆木躺在地上,弯着腰捂着肚子,笑了声,“我就算不写,我也会死于你的强横无理。”
太上皇不想喝穆木说话,越说自己越难受,连那一点遮羞布都要被扯下来了。十二卫大将军上前进言,“不如毒哑了她?”
太上皇默认了。
穆木呆在这间屋子里,睁开眼睛满目的刑具,他们这是想吓她吗?
她嘴巴里还残留这药汁的苦味儿,这苦味儿一直蔓延,似乎周围都是苦的了。
靠在冰凉的墙上,穆木闭目沉思,不知娘亲他们怎么样了,不知爷爷的尸骨何人收?
想着想着,面颊湿润了。
夜晚,更冷,又是深冬。
穆木抱紧双臂,缩在墙角。
一只手落在她额头,温热温热的,穆木抬眼,竟然是郗晅。
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在珩清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