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要疯了。
中秋宴那一晚,她的世界开始崩塌了。
父皇居然为安慰宁王,肆意的指婚,那时候她就很难受了。
可是没有想到,还有更难受的。
父皇从凌江带了两个侍女回来,是那种年轻饱满,一看就是要收进后宫的人。
两个侍女在建安宫伺候,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呆着建安宫了。于是阳平公主去找皇兄下旨让她出宫建府。
她走进珩清宫,在珩清宫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自家皇兄,问大喜公公,大喜公公也不说,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阳平公主踏出珩清宫时,她似乎听见了一阵箫声,或悲或喜。她回头往珩清宫正殿的屋顶一望,那不就是自家皇兄吗?
世人都说新帝温润随和,如阳春三月,阳平知道他的皇兄是一个冷到骨子里的人。
大喜公公见她面露悲伤,才和她说些话。
公主,您年龄还小,太学没有毕业呢,这个时候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出宫建府也是不可能的,最近公主也看到了,太上皇频频插手政事,主上也很难。
大喜公公的话是重新组织了的,郗晅的原意是在这个风口上想借着出宫建府的由头让朕在这个时候同意你和穆林的婚事是不可能的。
意思都说清楚了,阳平公主垂着头离开珩清宫。
回建安宫的路上,阳平经过了未英宫,那里面住着一个女人,晋康长公主,她的姐姐,在十天前的宴席上说着要嫁给穆二哥的人。
晋康长公主的驸马死了,公主府还没有修缮好,所以她住在宫里,或许是死了夫君的缘故,晋康长公主整个人都冷冷的,连带着未英宫都散发着一股子阴气,走过去的时候,阳平忍不住瑟缩一下,侍女见了赶紧给她披上外套。
往日对晋康的同情荡然无存,自从中秋宴后,晋康经常出去拦穆林,穆林都不出门了。
阳平忽然想起在很多个夜里,她的母后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睡去。
从原皇后到继后,从后宫三千佳丽到只有四个妃子,从众多皇子到只有晅王独大,无数的夜里,无数的诡计,阳平缩在母亲的怀里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一切。
今天听到珩清宫里的箫声,那些夜晚,那些不见刀影的厮杀忽然间的重新出现在阳平的脑子里。
冷,浑身血液都是冷的了。
月残钩,压着皇城,檐上的脊兽像剪影一样只看得清轮廓,郗晅一手搭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一只箫,一手是从长临郡传来的消息。
木木在长临郡,长临郡与长风郡为邻,近来长风郡边境暗流涌动,恐有战事,木木在长临郡不太安全啊。
郗晅露出忧愁的神色,清冷的月辉镀身,更显他的寂寥。
小师妹在穆木脸颊上亲了一口才睡去。
穆木不好意思的缩进被子里,一路上为了节省住宿费,她一直和小师妹住在一起,刚开始还好,两个人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但是随着越来越熟,小师妹就开始对她动手了,总喜欢摸摸她的脸,然后垂涎三尺的趁她不备来一个接触。
穆木红着脸和小师妹说过,小师妹摸摸自己的脸,感叹,我的脸要是也这么肉感可爱,细腻滑嫩,白里透红就红了,这样我就天天摸自己。
最后,小师妹还羡慕了一下穆木未来的夫君,有手福啊。
手……福?
穆木默念这两个字,具有丰富理论知识的她想歪了。
如今九月份了,天气转凉,早上起来的时候穆木多穿了一件,院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丫鬟们正在打扫。
这里是长临郡太守府,前几天,穆木三人遇到了一条野狗,明明三个人,但是那狗很有眼见力儿的只追穆木,把她逼得跌进了沟里,脚也崴了。
说来也巧,太守陈玄尘路过,把三个人捡了回去。
在府上住了几天后,穆木的脚好得差不多了。
今天早上,穆木破天荒的看见陈玄尘没有去办公而是窝在太守府。
陈玄尘向穆木和小师妹招招手,示意她们过去吃饭。
这是穆木她们到太守府第一次和陈玄尘吃饭,薛丹参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陈玄尘是陈国公的二子,颍川的冰山美人,除了这两点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关于他的消息了。
但是就这两点消息便有一半不准,传言他是冰山美人,穆木抱着碗窥了一眼说个不停的冰山美人。
到底是南方温暖,冰山都化了,穆木默默吐槽。
陈玄尘其实抱过穆木,就在七年前过年的时候,遇见穆家人,见到一个红嫩的团子,没有维持住自己的人设上手抱了一下。
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岁月真是一把割肉刀。
陈玄尘像一个大哥一样说:“木木,你嫂子是我妹子,那你也是我妹子啦,在府上不要客气,拘束自己,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穆木喝了口粥点头,“谢谢陈二哥几天的照顾,我的脚好了,我打算后天就去永寿县,前朝李越将军传记中有几个疑点我要去考证一下。”
“这么快?”
陈玄尘暗自皱眉,他可是受了某人的命令的,不看好穆木,他一辈子都别想回颍川娶媳妇儿了。
“那这样吧,我派几个人和你一同去。”
穆木不傻,知道陈玄尘肯定受郗晅的暗示,哎~果然只有主上才有融化冰山的本事。
等等!我好像磕到了什么!
具有丰富理论知识的穆木看陈玄尘的眼神不对了。
陈玄尘微微一笑,继续吃饭,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在穆木的脑洞里和主上上演了爱恨情仇。
一旁的小师妹偷笑,穆木这副表情实在是太常见了。
她本以为穆木是个纯洁的小可爱,毕竟自己抱一下她,她都会害羞。刚开始就是被穆木这种娇羞给骗了,相处久了就知道这姑娘轻车熟路上高速,脑子里想的东西拿出来绝对的刺激香艳,写出来的话这一章就过不了审核了。
穆木第二天去买了些日常物品,第三天就出发去永寿县。
她和薛丹参,小师妹告别。
她有她要走的路,而薛丹参和小师妹有自己的要去的地方。
穆木将自己的一支珍珠簪子送给小师妹,两个吃住同在的姑娘依依惜别。
马夫扬起马鞭,两辆马车走向不同的地方。
薛丹参和小师妹的马车上是薛丹参这几天采买的药材,都是止血消炎类。穆木心里大致有了猜想。
陈国公平定南境后,长临郡和对面的部族和平相处,但是自从陈国公交出兵权,大夏北方战败后,长临郡就不太平。
如今薛大哥和小师妹怕是奔赴即将开战的前线。
陈玄尘管理的长风郡没有长临郡的严峻气氛,穆木到达永寿县时,正是当地的节日。
穆木在永寿县呆了一个月,收集到很多资料,那日她出门买笔墨,遇见了穆老爷子以前的学生。
那学生让穆木帮忙带一点补品给老爷子,穆木这才知道穆老爷子病重了。
回到旅店,穆木忧心忡忡,最后她还是决定悄悄回去看望穆老爷子。
穆老爷子年岁大了,又常年伏案,一场大病恐怕……
穆老爷子是穆木学业上的引路人,对穆木有不可磨灭的影响,穆木下了一个决定。
当晚,穆木收拾好衣物,整理好稿子,将自己的手稿交给随行的人,让他们带回太守府,她又写了封书信拜托陈玄尘保管她所有的稿子,待她回来取。
只是穆木写信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再见这批手稿已经是多年后了。
第二天一早,穆木搭上了去颍川的船只。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淹没了穆木小小的身躯,以至于郗晅派的路路通镖局反应过来后,船已经走了。
大夏的造船技术先进,再加上前年又疏通了运河,坐船比坐马车快得多。大船到了九通就不再往北走了,因为要入冬了,北方的河流水量减少且要结冰了,大船没有办法往上走。
穆木改坐了马车,马车颠簸,还没有办法日夜赶路,再加上遇到黑心马夫绕路,等穆木回到颍川的时候,正好是冬至的头天晚上。
付了钱之后,穆木裹紧衣服往穆府跑去,黑夜中落下雨夹雪。大夏冬至也有守岁的传统,家家户户团团圆圆,菜肴的香气飘了出来,给寒夜增添人情味儿。
穆木本来就是悄悄的回来看一眼穆老爷子,她不打算让穆家人知道,她是没有办法拒绝穆夫人搂着她让她留下来的话语的。
翻进自己以前住的院子,穆木没有看见一个人,她想着其他人现在应该是在前院守岁吧。
穆家年年守岁都很有趣,二哥总是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和娘亲闹,这个时候大哥往往看不惯二哥,学着二哥那一套和娘闹。
穆老爷子往往不会和大哥他们守岁,他总是说,越老越觉得时间不够,我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写出来,我要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去奋斗,定能赛过时间,你们去玩罢,就不必来打扰我老爷子了。
吱呀——
穆木移开脚,弯腰捡起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蔷薇树枝。
抬眼往上一看,月洞门前的挂着零星的残枝,残枝在寒风中摇摆,下坠。
穆木这才觉得穆府安静得可怕。
雪落在她身上,有细碎的声响。
穆木动了动干涩的眼睛,捏着半截蔷薇树枝往前院跑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坚决的否定自己的那个可怕的想法。
可是,她一路奔去,没有灯火,没有阿黄的叫声,没有老管家的叨叨。
没有任何人的前院……
穆木推开紧闭的大门,黑漆漆的屋子凉透了,她一步一步走进去,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了?
娘亲他们不应该在守岁吗?
不应该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欢度佳节吗?
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穆木激烈的呼吸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压得她要窒息了,扶着一把椅子她再也支持不住自己发软的双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大门打开,寒风呼呼的吹,雪下大了,穆家就像一个鬼宅一样,了无生气。
巨大的压力之下穆木脑子浑浑的,感觉自己在做梦,突如其来的一切不知如何应对,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不敢接受这一切。
怎么会呢?她走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短短三个月,穆家就不见了,一路上她也没有听到任何的消息。
胡思乱想中忽然眼前白光一闪,银亮的刀向她袭来。穆木求生本能爆发,一个打滚躲了过去,见门口被堵住,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那些人大概没有想到她居然能躲掉,等反应过来,穆木已经跳窗走了,他们赶紧去追,就不信追不上一个小姑娘。
他们肯定追得上,那帮人是这样认为的,穆木也这样想,跑是跑不过的,只能躲起来了,待那群人过去,自己往反方向跑。
可是那群人显然很聪明,出来之后没有看到人就猜穆木肯定躲在附近了,当即散开来地毯式搜寻。
穆木捂着嘴巴,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湿润的眼睛害怕的颤抖。
对方都是男性,持有武器,想杀她,易如反掌。
泪水从穆木眼睛里落下来,这次,她要死了,可是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近了近了,穆木紧握手中的簪子,她要博一线生机,划瞎第一个上来的人,然后往假山跑,出了假山翻过墙就是市集了。
机会只有一次,穆木握着簪子的手心渗出了汗,此时此刻感受不到一点寒冷。
柜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穆木用尽全力的划去,恐惧中却听了一声熟悉的“小妹”。
穆木及时收手,却是在对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穆林拉着穆木跑出去,外面已经打起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寒夜里格外惊心动魄。
“还好主上有先见之明,派了人在家里等着,不然你今天就是刀下亡魂了。”
穆林拉着穆木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后边的激烈厮杀,带着穆木从后门出去,在小巷子里奔跑。
刚才太慌乱,没有来的及看清穆林,现在,穆木的眼光落在穆林没有墨发的头上,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穆林深知后面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可今天是守岁,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两个人在小巷子里没有任何遮蔽。
就在此时,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了,门里面的居然是容许。
穆林犹豫了一下,见容许似乎是离开瞿家,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察觉到这点,他才带着穆木进去。
容许栓好门,走进屋子里。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