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高低
青枫江上孤舟客2020-08-14 13:454,200

  冬至是过小年,在那一天邻里也是要送礼的。

  大约平旦的时候,隔壁就有动静了,是家里的大人起床煮头天包好的混沌,备办礼品往各家各户送。

  容许的院子里全是雪,没有任何过节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散不开的愁云。

  摸摸穆木的头,温度已经正常了,容许这才松口气转过屏风告诉穆林这个好消息。

  一丝光亮照射进穆木的世界,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小孩子似乎在各家各户的送礼了。

  穆木下床,昨天的又惊又吓,冷热交替让她发烧了,现在虽然有些疲惫,但是没有那种灼热昏沉的感觉了,多谢容许姐照顾了。

  她绕过屏风,却听见穆林拉着容许的手臂,容许似乎要跪下去。

  两人转头见到穆木,连忙分开,上前问穆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

  穆木表示自己好多了,但看见穆林的头和一身纳衣,她忍不住流露出伤心的神色。

  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那个一身风华的二哥居然削发为僧,一双桃花眼里再不见往日的神采,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面对穆木询问的目光,平日里舌灿莲花的穆林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别说穆木,连他都在这翻天地覆里茫然无措,索性走了出去冷静冷静。

  容许也不知如何开口,她脸上的愧疚让穆木知道了她也在牵扯其中。

  “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来了!”

  穆林又折回来,当机立断的拽着穆木又翻墙逃了。

  容许趁着人还没有到赶紧收拾屋子,磨灭另外两个人的痕迹。

  穆林一身僧人打扮,带着一个娇软的姑娘走在路上难免引人注目,而且穆木穿得少,在外面呆久了恐怕会病倒的。

  可是偌大的颍川城,穆林竟找不到去处,如今穆家落了难,人人避之不及,哪有人会伸出援手。

  穆木提出去路路通镖局,因为那里是主上的地盘。

  两人打定主意,穆林刚走出巷子又缩了回来,一队骑兵如风般行过。

  “那是颍川十二卫。”

  穆林沉声解释,他回头对穆木说:“十二卫是太上皇手下,里面有人认得我们,我们两人在一起,目标太大,我先走,你再出来,路路通镖局见。”

  穆林成熟了,他现在的语气像极了平日里穆森说话的样子。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给两人感慨,穆林走了之后,穆木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将自己藏在人群中。

  她忘了一件事情,她不记得如何去路路通镖局了,上次还是和郗晅坐马车一起去的,在马车上只知道个大概方位。

  不得已,穆木找了人问问,可那人看到穆木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说出一句,我刚刚好像公示栏上看见过你。

  穆木心里咚的一下,脸往后缩,挤出双下巴,一脸震惊又疑惑的样子,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迈着正常的步子走了。

  知道自己被通缉了,穆木自然不敢再人多的地方呆,可是在人少的地方,她又觉得十分害怕,总觉得自己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暴露了。

  一夜的雪,颍川城在圣洁的光辉之下,穆木朝着路路通镖局的大致方向走去,她穿得少,又没有吃早饭,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

  路上的雪没有人清扫,留下了穆木的脚印。

  穆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搓着手臂企图给自己一点温暖。

  路过破庙的时候,她进去躲了一下雪,后面来了一群乞丐在前面坐着。

  还好有佛祖遮挡,那群乞丐才没有发现穆木。穆木知道乞丐对于她这种落魄女子是很残忍的,她只好在心里祈祷他们赶快走。

  前面乞丐当然听不到穆木的心声,他们围成了一团,吃着刚刚乞讨来的食物。今天是冬至,有钱人家心情好,乞丐们也像过节一样吃得开心,开心之余聊起来近来颍川城内最大的事情——穆家入狱。

  “事情就在前天晚上,我正往荣禧巷那边去,乌拉拉的一大堆人把穆家围了。家里几个主子全被抓了,除了前些日子和阳平公主搞出事情的穆家二公子,其它的一个没有跑掉。”

  “不是说穆家是清官吗?”

  “嘿,他说是清官就是清官了,要真那么多清官,我们还会在这里乞讨吗?”

  “上面的官大人关我们什么事情?”

  “我们就看个闹热,如今穆家下大牢了,瞿家发迹了,瞿家那位从五品的著作郎升任正三品太史令,这职位就是穆家大公子以前的,穆家和瞿家以前关系还不错,笑死个人了。”

  “这个我知道,今儿早宫里颁的旨,而且听说新上任的太史令要休糟糠妻了,瞿家老太婆已经开始物色新媳妇儿了。”

  “我打了半辈子光棍,女人是什么滋味都还不知道呢,人家这些官大人都要娶第二个了。”

  “下辈子投个好胎啊。”

  佛祖后面的穆木已经傻眼了,从乞丐的谈论中她知道了穆家的如今的状况。

  爷爷,娘亲,大哥已经入狱了,爹估计也在被押回颍川的路上。

  二哥出家和阳平公主有关。

  穆家出事和瞿家有关。

  难怪今天早上容许姐和二哥那副样子。

  “有钱挣了!穆家的三小姐在颍川城里!我们把人找到就能去吃顿好的了!”

  穆木听到这句话抱紧了自己,心砰砰的乱跳起来。

  等那群乞丐走了很久,她才从佛祖像后面出来,谨慎的在门口张望,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才快速的跑了。

  此时此刻的她顾不得寒冷和饥饿,卯足了劲儿的往路路通镖局那边去。

  可是人生处处是低谷,本以为够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

  穆木撞上了出来偷腥的宁王。

  宁王餍足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笑了。

  穆木避无可避,感到一丝刺骨的寒冷。

  珩清宫落满了雪,风雪中宫人皆是人人自危,在宫里的人比外面更加能感受到变天的前奏。

  不远处来了一队人,为首的那位脸白的和衣服一样,唯有那红唇诡异的上扬着。

  晋康长公主不等来福通报直接进了大殿,以一种骄傲的口气说道:“你不用费心思找了穆木了,人在我手里。”

  宁王因为世子被郗晅惩治一事和晋康长公主结为同盟,两人如今是狼狈为奸。

  郗晅搁下笔,抱起一旁的多肉给它顺毛,冷冷的看着晋康长公主。

  “你特意来就是告诉朕这件事的吗?论狠心,你比不过朕。你以为朕现在保穆家是对穆家有几分情面吗?你错了,臣子就是臣子,君王的棋子。”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晋康长公主愤愤的走了,她就不信郗晅能沉得住气,宁王可是出了名的好色。

  晋康走后,郗晅叫来暗卫去宁王府查探。

  这三个月的事情比三年还多,一件接一件,铺天盖地。

  但是,没有经历过斗争,哪里来的稳定!

  这场风雪必停。

  晋康长公主回未英宫的路上,扑上来一个人,揪着她的衣领,像是疯了一样。

  晋康看着昔日里万千宠爱的阳平公主如今这副疯癫的样子,心中畅快,她大笑了几声,推开阳平公主。

  阳平公主关了禁闭,她是听说穆林今日被抓入狱才不顾一切的跑出来。

  她如今这副样子,还有穆林削发为僧都是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不要用那副样子看着我,我可一点都不害怕,和自己老师传情的可不是我。”

  这话激怒了阳平公主,她冲上去就是一巴掌,晋康感觉不到疼一样,毫不在意。

  “我说中了?难怪在中秋宴上你坚决反对我和穆林的婚事呢,真是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想着那档子事儿。”

  晋康处处戳阳平的痛点,阳平忍无可忍,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索性不顾形象冲上去。

  两个人打了起来,侍女们也乱成一团。

  这场闹剧还是太后来了才结束。

  太后带走阳平之前暗含警告的看了一眼晋康。

  阳平没有住在建安宫了,自从她和穆林双鱼翡翠佩定情的事情闹大了之后,她就被太上皇关到了赏心阁。

  回到赏心阁,太后取来医药箱处理阳平脸上刚刚被晋康抓出的伤口。

  这一段日子里所承受的辱骂在太后的温柔下化成了泪水,阳平扑进太后怀里痛哭。

  太后抚摸这女儿的发顶,是她把阳平养得太过善良了。

  她亲手给阳平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如今梦醒了,温情不再,满是算计仇恨的现实自然要将人生生划出一条口子来。

  这是她作为母亲的失职,没有及时察觉到女儿的心事,反而被晋康钻了空子。

  现在回想起来,当日中秋宴上晋康请赐婚是在针对阳平啊。

  自那以后,晋康三番两次去找穆林,阳平也耐不住性子老是出宫去,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还以为是平日里和宋莺的玩耍。

  直到晋康指出阳平身上的双鱼翡翠佩是穆林送的。

  那双鱼翡翠佩的确是阿晅给茶社准备的彩头,被穆林赢了去,却在阳平身上,两人的关系可想而知。

  颍川舆论哗然,老师和自己的学生相恋为世人所不耻。

  市井之中阳平成了一个荡妇,朝臣的奏折之中阳平成了大夏的耻辱,甚至有人说着要把阳平嫁到北方和亲去。

  舆论这种东西虚无却又刀刀致命,只能引导不能过度打压,阿晅那几天为了阳平的事情彻夜不眠,珩清宫内一夜的灯火叫人看了心疼。

  奈何双鱼翡翠佩铁证如山,百口莫辩,再解释也只是掩饰。

  那一段时间,阳平承受了各种辱骂。

  穆林站出来解释,想要为阳平开脱,可是没有人信他,甚至说出穆林就是贪图公主身份的宵小之辈。

  人生至暗时刻莫过于此了。

  直到穆林削发为僧以证清白,这场攻击才停了下来。而阳平被她父皇关在了赏心阁,说是要关到她出嫁。

  阳平哭累了,在太后的怀里睡去。

  太后安抚好阳平后离开赏心阁,此刻的建安宫恐怕很闹热吧,她花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在一个男人身上,可是那个男人每个时候都可以拥有无数的最好年华的女子。

  他爱她吗?

  爱过吧。

  “娘娘,回建安宫吗?”

  侍女见太后盯着远方迟迟不说话问了一句。太后抚着耳畔银丝,“去珩清宫看看阿晅。”

  寻常百姓家唯有节日的时候才比较闹热,王公贵族就不一样了,他们天天都在过节。

  大夏强调节俭,开国的时候清廉度日没问题,反正大家都一穷二白,但是经历了太祖和太上皇两代,财富早就积累起来了,可如今主上依然强调节俭,有了钱不让人用,下面的人一肚子怨气,明面上大家都清贵,关上门一个比一个奢侈。

  宁王把穆木逮回来,见了晋康一面之后就去和姬妾们快活了,他唯一的儿子死了,得加紧干活,不然他这爵位,这富贵何人来继承啊。

  穆木看着眼前的饭菜,一口都不动,她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宁王府的东西。

  宁王那猥琐的眼神让她现在都觉得恶心。

  屋子里供着暖气,摆设也很精致,宁王府没有苛待她的意思,但就是这种太好了的感觉让穆木觉得更遭了,这意味着她是一个要挟郗晅的好筹码。

  郗晅和晋康之间的事情她听大喜公公说过一点,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出去。

  可是如何出去呢?

  就算她走出这个屋子了,也走不出宁王府。宁王府的规模比穆府大多了,而且宁王又是个好享乐的人,府中更是亭台楼阁,曲曲绕绕。

  正当穆木焦急不已的时候,宁王妃来了。

  在颍川名流中,宁王妃的存在感并不强。提出宁王大家都只会想到他家里的美人,哪有宁王妃的位置。

  宁王妃看上去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女人,她屏退左右,一步步向穆木走来,扑通跪倒穆木脚边,拉着她的手,“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穆木愣了一下,这或许就是她的转机。

  宁王因为世子和晋康联合对抗郗晅,目前看来的确让郗晅十分躁乱,但是宁王妃不这样认为,她早就被这对父子伤透了心,看清了他们有几斤几两,当初皇位之争都没有赢过郗晅,如今人家位居高位,还拉得下来吗?

  他不想活了,可是她还想,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顺遂的度过后半生,安安静静体体面面的死去。

  那种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挣扎,被推出去游街斩首的结局她接受不来。

  所以,她来找穆木了,她放了穆木希望穆木能够帮她求情,她只要活着,活着就好了。

继续阅读:五十七、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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