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单身很久的著名贵族——狐族的二殿下陆宁,最近捡了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漂亮男人。这件事情在狐族传的沸沸扬扬,狐尽皆知。
“废话,那要是丑就吃了,还捡回去干嘛?”一只颇有经验的年轻狐狸哼了一声。
齐霄现在都记得当时高高兴兴地约了陆宁,潇野,还有文顾,准备高高兴兴地去吃一顿。
结果到了地方他就差点被陆宁忽然砰开的九条尾巴抽了一个跟头。
陆宁也很懵,两只前爪抱着自己的尾巴认真数了一遍,才放下身体,一张很漂亮的狐狸脸上露出了沉思。
狐族多美人,美人亦多姿。
陆宁是齐霄见过最漂亮的狐狸。
齐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凑过去不满地抱怨道:“你尾巴炸了。”
“我知道。”陆宁沉思着。
潇野优雅地走过来,看了看陆宁的尾巴,然后又看了看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人。那人衣衫褴褛,条缕间嵌满了污泥,头发像是沟里的杂草一样凝固板结。
“你怎么了?”齐霄微微皱着眉看他,用狐狸那张小脸来做这个动作就不是很协调,有一点皱鼻子要发火的样子。
“陆宁是神籍,我记得神族的狐狸好像遇到命定之人的时候,尾巴会全部显露出来。”文顾是一只看起来壮硕漂亮的大狐狸,他走过来,左边脸颊上有两道藏在皮毛底下的妖纹。
他和齐霄是狐妖,长得最漂亮的陆宁和风流妩媚的潇野是狐仙。
四只狐狸同时看向不远处躺着的人,然后不约而同地冲了过去,最后围成了一个圈。
文顾皱起鼻子:“你确定这就是你请我们吃的?”
齐霄顾不上搭理他,他伸出一只爪子,将这人翻了过来。但是这人脸上也是斑驳纵横,甚至还有伤口,外翻着露出冻得通红的血肉。
齐霄倒吸了一口气。陆宁的脸色比他的还难看。齐霄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表情非常复杂。
陆宁不仅仅是齐霄见过最漂亮的狐狸,同时也是单身最久的狐狸。
单身了一千多年。
就在他们四个认识的时间里,陆宁单身的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尤其是在陆宁成年之后,每年的发情期,他都过得非常颓丧。
四个人里面最风流的文顾负责给他找目标,潇野负责给他收拾硬件,齐霄则经常陪着陆宁天南海北地相亲。去大漠相过火红貌美的赤狐,去大瀚相过高贵冷艳的银狐,甚至去高原相过……算了不提了。总之,陆宁为了能给自己尽快找个伴侣付出了很大的辛苦和耐心。
但是永远一无所获。最过分的一次,人家小母狐狸都答应跟他回北疆了,结果半路上杀出来另一只母狐狸,然后就顺利拐走了。
陆宁悲愤不已,然后再也没相过亲。
如今天上掉下个命中人……陆宁嘴角抽了抽,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拍在地上了。
“陆宁。”潇野低声提醒他。
陆宁回过神来,原地坐好,将九条尾巴或团或放,并且将四只爪子都藏在皮毛里。他微微低下头,默念了一段词。
“他在说什么?”齐霄低声问道。
“是狐族的祭词。”文顾声音更低,“他们是受到了先祖的护佑。先祖会在姻缘上给予明示,让他们能更快地找到命定之人。陆宁受到了提示,正在表达感谢。”文顾的尖嘴几乎放进了齐霄的耳朵里,“狐仙一族在姻缘上是非常重视的,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如果想有新的伴侣,除非双方约定已断,否则三心二意是会遭天谴的。”
齐霄一想到遭天谴这件事都哆嗦了一下,针毛都半立起来了:“这不是祖先的护佑,这是来自祖先的忽悠。”
陆宁念完,然后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只剩下了麻木懵逼。
齐霄不忍直视地拿文顾的尾巴挡住了眼睛,他忍痛割爱道:“你带走吧。我少吃一顿没什么的。”
陆宁站起身,变成了一个同样漂亮的高大男人。
陆宁把人拎回去,收拾干净后放在他那张硬邦邦的床上。
他从来不在床上睡觉,他有一个金丝一样柔软的稻草编成的窝,又宽大又厚实,可以团起来缩在里面。
陆宁坐在床边,柔软的长发从肩头落下来,坠在男人的脸上。
沈淮宣。
陆宁在那一册上看到了这个人的名字。他叫陆宁,旁边的名字渐渐地清晰起来,先是沈,然后是淮宣。
尽管陆宁对于这位命定之人一无所知,但是这个名字慢慢浮现的瞬间给了他很不一样的感觉。
几乎每一位狐族都有伴侣,两个人的名字会一起永远地保留在狐族的图谱上。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其实狐族并不会定下来只有一位伴侣,即使是祖先提示的命定之人也不是唯一的。
只要忠贞就好,无需一生不二。
但是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么这位沈淮宣,就是他陆宁的伴侣了。
陆宁忍不住舔了舔嘴巴,听起来是个很温柔的名字。他喜欢。
陆宁仔细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的样貌,眉峰修长和缓,睫毛长而微卷,甚至有两根柔软的顶端纠结在了一起。陆宁忍不住拈起一根发丝然后轻轻地替他拨开。唇薄但是形状饱满,像是浅淡的水色。脸型看起来也并不凌厉。只是鼻梁高挺笔直,更添了英气。
总之,看起来就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男人。
陆宁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期待。看来他家先祖真的没坑他,真的送了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伴侣给他。
感谢祖宗。陆宁诚挚地在心里感谢了一遍。
陆宁是被冬季的寒风吹醒的。陆宁毛一凛,立刻就醒过来了。他本来想团着接着睡,可是房间里还有一个没醒的……人呢!
陆宁掀开皮毛找了一圈,结果房间里空空如也。他看向被风吹开的大门,微微皱眉,这人肯定是跑的时候没关上门,结果风把门吹开了。
他跑什么呢。陆宁泄气地坐在窝里,怎么一个个的都跑了。他陆宁是长得丑了还是伤天害理了。怎么谁见了他都成不了,好不容易来一个温柔漂亮的,也跑了。
陆宁愤怒地拿爪子刨了一把自己可怜的窝,结果却看到爪尖上若隐若现的红绳。陆宁顺着红绳看去,一点隐约的红线消失于风雪中。
结……结姻缘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忽然就结姻缘了。
狐族和命定之人,要在约定终生之后,才能结姻缘,得红线。天涯海角,同心永结。
陆宁想起来自己似乎是想过这人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他就认了。但是这也太草率了……
陆宁站起来烦躁地绕着窝跑了三圈,终于冲出去了。
沈淮宣在风雪里前行。他其实早就跑不动了,但是他记得很清楚,他距离最近的营地没有太远的距离。
只要他跑回营地,他就能想办法活下去,而且不会被抓到。
沈淮宣裹紧身上的皮毛,他踉跄着走了两步,然后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暂时躲避风雪。他冻得牙关紧咬,使劲儿缩着身体。可他高大,再怎么缩也不能完全将自己缩进皮毛里去。他已经冷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沈淮宣将颤抖的手臂送到嘴边,然后狠力咬下去,直到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然后温热的血涌出来。
沈淮宣贪婪地将自己的血喝进去。他需要一点东西来填补自己空空如也的胃,最重要的是疼痛可以激得他走到更远。
但是拆东墙补西墙没有实际效果。他的判断必须是正确的,如果是错的,那他就永远报不了仇,永远不能雪耻,只能带着悲愤和绝望死在这片白茫茫的暴风雪里。
他不能死。他不甘心。
沈淮宣拼命站起来,他从石头后面走出去,然后顶风冒雪地继续前行。
他又走了很久,直到再也没有力气,两条腿就像石头,直直地戳在雪地里,再也不受他控制了。
沈淮宣绝望地意识到,他错了。他没有意识到那只狐狸可能已经在他昏迷的时候将他带到了更远的地方。否则按照他出逃的距离,他应该早就到了。沈淮宣早就听闻过北疆多精怪的传言,他也清楚被狐妖抓去,迟早一死。那狐妖没有杀他,想必是看上他了,想等他好了吸阳气。
他临走之前,看着那只沉沉睡着的大狐狸,心里默道,他沈淮宣要是能活下来,这一生万死以报。这只狐狸对他有救命之恩,沈淮宣不会忘恩负义。但是让他委身妖物苟且偷生,恕他沈淮宣实在不能。
腿已经失去知觉,沈淮宣清楚地意识到这双腿已经冻废了。他疲倦又绝望地趴在雪地里,失神地看着漆黑的远方,然后闭上了眼睛。
似乎过了很久,似乎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秒,沈淮宣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用力抠着地面,将松软的雪推挤到一块,然后向前挪了一步。他用手拖着身体向前走。
没关系,即使没有腿也无所谓。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行!他一定能做到,只要他还活着!
沈淮宣眼角落下泪,滚烫的泪顺着冰凉的脸庞,还没落地就被风干了。
他不想死……沈淮宣死死咬着下唇,发出低声的呜咽,他不想死。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他这一生所有至亲。他们违背了原则,放弃了生命,才让他活下来的。他不想死。
还有修阑……魏修阑。魏修阑丢官坐牢,才换了他逃命的生机。他就这样死了,有什么颜面去见他们,又怎么对得起至交魏修阑。
坐牢,上刑,污蔑,流放……沈淮宣被人打折了腿都没有这么绝望过。他不怕死,可他害怕辜负了所有人。
救救我……救我。救我。沈淮宣用尽力气翻过身,他仰面朝天,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沉沉的夜空。
“啊——啊!”
沈淮宣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这一声震彻荒野,闻来痛彻心扉。尽管很快就被风雪搅散了。
沈淮宣依稀记得,北疆人信奉神明,祭祀上天。
那就求……大发慈悲……让他洗雪沉冤……
沈淮宣眼角落了一滴泪,滴在雪地上。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这一件事。
他几乎是想完最后一个字,身边就站了一只硕大的雪白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