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搬家到这个地方，我们就再也没见面。我看你受伤，正好想到他在附近，就把你和他带了过来。”
陆宁说着，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草床，上面躺着的不是鹄伏阿，又能是谁？
“他啊，第一天就醒过来一回，就是受了点内伤，不过手脚太莽撞了，弄翻了好些草药，旁氏就给他喂了点毒。”
……喂了点毒。
沈淮宣忽然觉得空气骤然变冷了些，心道他在这里呆着一定安安分分，绝不弄什么幺蛾子事。
沈淮宣忽然想到了什么，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只剩下体表纵横的血痂和伤疤，那些碎裂的骨头在旁氏这几天的治疗照顾下也迅速回归了原位。
“为什么不是你给我疗伤？”
陆宁微微一愣，若不是沈淮宣提起，他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件事，神情变得凝重：
“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碰到什么异样的事？除了那个女人。”
陆宁后来还抓这火灵审问了一番，火灵一开始还想挣扎，被陆宁一巴掌拍了回去，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斗不过面前这个看上去安静清秀的男人，更何况她的火焰灵兽已经身死，玄鸟的血脉也还没完全觉醒。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跟一直活了一千年的老狐狸抗衡？
火灵老老实实全都招了，一开始看到沈淮宣，认出他之后便动了念头，那天晚上只是想探探他的虚实，没想到被沈淮宣直接赶了出去，后来又在夜里布下幻阵，将商队笼罩于阵法中，谁知还是被沈淮宣一路突围。
听到沈淮宣将火灵赶出了房间，陆宁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让火灵投来有些诡异的目光。
“异样的事？”沈淮宣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从狼群袭击到被火灵暗算，也没有太长的时间，商队一直在赶路，并未遇见什么奇怪的人事。”
“那就怪了……”
陆宁的面色古怪，如果不是什么大人物暗中作祟，沈淮宣突如其来出现的法力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认为是火灵无意间触发的，连他自己也没有这个能力，就更别提连他都打不过的火灵，但如果真是有谁暗中作祟……能让一个凡人产生法力，此人的势力必然恐怖，他也没有信心一定能够保沈淮宣安稳。
“怎么了？”
沈淮宣见他神色有异，问道。
陆宁于是将自己准备救他时候发生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到了旁氏的草屋里时陆宁曾经又尝试了第二次输入法力，这回把他拍飞的力道更加暴躁，陆宁几乎要把旁氏的草屋都砸垮了，旁氏的脸色很是难看。
只能用草药，也是沈淮宣为什么足足睡了三天才醒过来的原因，否则以旁氏的能耐，这三天不用，沈淮宣早就已经恢复如初能够下地乱跑了。
“原来如此，这位就是让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凡人？”旁氏从一边看着两人的气氛莫名有些暧昧，笑着插嘴了一句，“我先前听潇野说过。”
陆宁一愣，脸上迅速浮起红晕。
潇野这个大嘴巴！
不过陆宁倒是并不反感，想起沈淮宣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脸色，生怕旁氏的话让他不高兴，但沈淮宣却是神色如常，黑眸里噙着淡淡的温柔。
陆宁放下心来，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了旁氏的眼中，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
又是轮回，他又没能逃脱的轮回。
旁氏转身去拿一瓶草药，目光接触到泛黄的标记一角，愣了一瞬，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怎么又有怜悯陆宁的资格呢，连他自己也是身陷这片轮回其中，明知苦难迎头而下，却还是孤注一掷地跳了下去，傻得义无反顾。
“这瓶药，你一日要擦伤两回，身上那些皮肉伤处很快便能新生。”
旁氏定了定心神，将药从架子上拿了下来，话是对沈淮宣说，却是递到陆宁手里，还不嫌添乱地又加上了一句：
“这些日子，都是陆宁扒了你的衣服给你上药。”
“旁氏！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陆宁在沈淮宣面前简直要抬不起头了，他的朋友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那沈淮宣又昏这不能自己给自己上药，旁氏也一翻白眼，把刚醒不久的鹄伏阿毒晕过去了还说自己才不干，那不就只有他陆宁能给沈淮宣上药了！
怎么说得他像一只变态色狐狸似的……陆宁偷摸瞟了一眼沈淮宣，这是迫不得已的情况！是迫不得已！
……好，虽然他确实也很想看。
沈淮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怔住，垂头轻咳了一声，气氛有些尴尬地燥热，旁氏轻笑一声，转身走出了草屋，留他们两人在屋内。
气氛久久沉默着，正当陆宁犹豫自己要不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沈淮宣轻得像叹息的一句话：
“抱歉。”
他突然对自己说抱歉？
陆宁心下猛地一紧，直直盯住了沈淮宣的唇，心头竟然祈祷起他接下来说的话，绝不该是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终于厌烦了自己？想要把他赶走？终于还是更喜欢人类些，一如在小城时候他主动留下那个女人，最后把她赶走，兴许也只是不合胃口罢了。
陆宁眼里的光一寸一寸暗淡下来。
“抱歉，在小城时候那么对你。”沈淮宣吐出这些话，如释重负，“当时我的心境也很乱，只想把你推开，后来见你被火灵掳走，当下几乎要失去神智。”
陆宁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沈淮宣的唇舌翻滚，一下冲上喉咙的狂喜都被难以置信的情绪冻在那里，连心里说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沈淮宣抬眸，看着陆宁的眼睛，扯起一个温柔的笑，“这沿途也听了不少见闻，原先的沈淮宣，竟是如此狭隘之人。我是人，你是妖又如何？这红线不还是绑上了？”
沈淮宣扬起手，那条红线在他们之间牵扯着，陆宁当初便是循着这条红线，将跌倒在暴风雪中将死的沈淮宣带了回来，现在又是沈淮宣循着红线，知道陆宁就躲在身边，知道陆宁就在那个石壁内。
他从来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直抒过自己的心意，陆宁也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