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能力?你刚才也看了,连对付一匹狼的力量都没有,商队途中最不少见的就是各种作乱的精怪和贼寇猛兽,到时候各人自保都尚困难,还要分出心力去照顾你这个少城主?”
沈淮宣冷冷嗤笑了一声,最后一句话定了下来,“等我们走过这一段,你便不要再跟着,否则别怪我采取手段。”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让鹄伏阿缩了缩脖子,但他并不畏惧,犹豫了一瞬,将一直埋在袖子中的手取出,上面戴着一圈银色戒指。
“那如果,我能为商队做些事呢?”
鹄伏阿心念一动,方才还躺在沈淮宣身边的陆宁顿时消失在虚空中,沈淮宣的瞳孔猛地一缩,克制住下意识就要有所动作的手,冷静地看着鹄伏阿记下来的动作。
片刻之后,陆宁便又重新躺在了原来的位置,神情安详,像是刚才的消失只是沈淮宣一眨眼之间看错了而已。
沈淮宣已经发现,每当鹄伏阿手上的那个戒指一亮,陆宁就会消失或者出现,觉得有些有趣,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
“哎,我就说会有用处的吧!”鹄伏阿见沈淮宣来了兴趣,顿时有些得意,“这是多年前一个高人路过鹄城时赠予的法器,能够容纳足足十丈方圆的空间!平日里能帮商队运输货物不说,遇到危险,只要大家都躲进去,不管是什么铜牙铁齿,都保证咬不开我这银戒!”
沈淮宣的目光深沉地在那枚戒指上转了转,终于点了头。
“可以,那便准许你跟着。不过只是暂时,我的心思,连我自己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
鹄伏阿听到前半句才露出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但沈淮宣都已经点头应允了,他也就不好再得寸进尺,只得点点头,闷闷不乐地缩在一旁。
要知道,连爹都对那个神秘的高人敬畏不已,能让心高气傲的鹄城主自称小人的人物,在鹄伏阿的印象中也就仅此一个而已。
那高人见他从帐后探出头脑,眼神豁然惊奇,细细摸过他的根骨,便褪下了手指上的这枚银色戒指,不说是赠予鹄族,只说是赠予他鹄伏阿。
三人便再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傍晚,众人停下脚步原地驻扎,鹄伏阿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沈淮宣怀中抱着依旧在沉睡的陆宁,紧随着下了马车。
月明星稀,气温倒是令人畅快舒爽,鹄伏阿头一回和别人挤再一个帐中,回忆着白天见到的惊心动魄的场景,知道很晚才迟迟入睡。
梦中迷迷糊糊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个苍老而遥远的声音,正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伏阿,伏阿,醒醒。”
他皱了皱眉,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几乎是从骨血里坚定地觉得一定在哪里听过,可是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别涨了,你看不见我的。”苍老的声音悠悠叹了口气,“转眼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时间了,终于让我又找到你了,我的孩子。”
孩子?
鹄伏阿十分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父亲或者祖父的声音,但是对方称呼他为自己的孩子,他心里却奇怪得没有一点儿抗拒。
“你,到底是谁?”
鹄伏阿终于问了出来。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很久,有些落寞和自嘲的笑意:
“也难怪,过了这么久了,你不记得也是自然,我不重要,但是你要寻找的那件东西,却有关于整个鹄族的命运。”
鹄族的命运?鹄伏阿越来越糊涂了,只是一心聆听着这个老者说的话。
他没有看见任何影响,脑海中却无端冒出一个念头,透过自己的意识,他感受到有一只灰白枯干的手,伸过他的眼前,指向遥远的北方。
“往那里去,承载着我们血脉记忆的甲骨,就在那个地方,只要找到,衰败了这么久的鹄族必然苏醒,上古的血液重新沸腾。”
那个声音激动得颤抖起来,整个梦境的空间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鹄伏阿心头大骇,不知究竟发生了设么,那个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包裹着他的一片苍茫之白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不断扩大,终于轰然破碎。
那个声音不见了,在他眼前呈现出来的,是一片血与兵刃的修罗场。
眼见的所有都是残酷的擂台,无数的死尸堆积在脚下,重伤的族人伸出手,徒劳地求救,他知道那根本无济于事,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只知道将敌军斩落。她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人马不断扑上去,然后在一瞬便惨死,绽放的血花滚烫地灼伤他的眼睛。
他几乎想扑上去,也自杀一般死在那敌人的刀下,可手脚都像灌铅一般沉重,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目睹这场惨烈的屠杀。
奇怪,他从未见过那些人,又如何会这样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他的族人。
他们的音容笑貌还犹在眼前,众人将胜利凯旋的他高高抛过城门,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城池,周围绵延方圆的荒野和城镇,全部写着鹄的姓氏,无数的百姓对他俯首叩拜,他最为骁勇的将士将他奉为神灵。
在这样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中,鹄伏阿猛然看到了一张他能叫得出名字的脸。
“沈淮宣!”
他一下叫了出来,沈淮宣迟缓地朝他回过头来,他才惊恐地发现,那张脸竟然就是刚才杀死他的族人们敌军首领的脸。眼前金光灿烂的一切突然急速向后腿边,他只觉得手脚都堕入了一片不见底的深渊,那些笑脸变成了沾着血的灰败的死人面孔,草木在他的脚边迅速枯萎,狼烟四起,所有的喧嚣,都归于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的寂静。
鹄伏阿心头一痛,竟然就这样从梦中醒了过来,感觉脸上一片冰凉潮湿,伸手去摸,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哭了。
身旁不远处的商队一人打着呼噜,忽然猛地停住,鹄伏阿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人发现了他在夜里泪流满面,那人却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了。
鹄伏阿怔了怔,在心底笑话自己,这么暗的夜里,谁能看得见他现在脸上有些什么东西啊。
沉睡的众人却丝毫没有发觉,在寂静一片的营帐之外,有一个人影,正一步一步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