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拉起沈淮宣的手,带着他一起跑了出去。
沈淮宣望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心头忽然涌起有些怪异的不对劲,但那张漂亮得过分的男人面孔的确是陆宁没错,想着大抵是自己从未见过陆宁这样惊慌 ,便有些不适应。
直到陆宁将他拉入了暗道,他才问出口,便觉得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落在了肩上,他的脖间微微刺痛,竟然落下一线温热的殷红。
沈淮宣抬眸看见眼前的光景,顿时也愣在了那里。
怎么面前还有一个陆宁?
沈淮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陆宁,那张极其美貌的面孔忽然像是淤泥一般浓稠地流动,覆盖住了“陆宁”的全身,最后缓缓变成一个面孔丑陋的秃子,黄黑的脸上满是可怖的疮疤。
沈淮宣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想到吧!”贺鹿哈哈大笑,满意地看着站在沈淮宣身畔的手下,语气里带了些稳操胜券的意味,“前辈,现在你还以为,杀我能有那么简单吗?”
陆宁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拳头,看着沈淮宣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沈淮宣此时也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计,再看周围对峙的几人,也能将局势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你要杀我恐怕就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不过在你结束我的性命之前,沈大人的人头,恐怕会比我先落地。”贺鹿大笑起来,有些阴冷,“不过沈大人只是一条人命罢了,前辈恐怕也吃过不少,万一不在乎……”
“我在乎!”
陆宁断然打断他,望着沈淮宣的眸中坚定。
“那好,我拿了沈大人的命,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和前辈做个交易。”贺鹿扬起唇角,精光闪烁,“只要前辈不插手这件事,我便放了沈大人,从此之后也绝不会伤害他半分,如何?”
见陆宁依旧僵在原地,似乎在考虑着,贺鹿继续引诱:
“这件事原本就和前辈无关,不过是闭上眼睛的事,相比沈大人的安危——”贺鹿才说到一半,只觉得手上骤然一空,脸色剧变,“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趁着贺鹿于陆宁对峙分心的瞬间,宋秉直接冲了过来,径直夺了贺鹿手中的龙鳞,一口吞下!
“啊——!!”
宋秉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长啸,贺鹿的额上渗出冷汗,催动妖力想让那些蛇顷刻将他撕碎,将还未融化的龙鳞从宋秉体内取出。
奈何那些毒蛇只要被龙鳞的光射到,表皮就像是触及火焰一般滋滋作响,焦痛令蛇群纷纷本能地后退。
宋秉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膨胀了起来,筋脉狠狠从表皮爆出来,撑大到了极限,再一根一根地崩碎。
不过几个眨眼,宋秉就浑身浴血,浑身肌肤血肉模糊,可灵气还在疯狂暴涨,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狂暴的力量,终于在一声炸响中,这个人肉容器破碎成了一地的血污。
陆宁也被这样惨烈的场面一惊,不知是惋惜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龙鳞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兽信物,即便是妖类也只能择血脉相近的信物,否则便会因为过于狂暴的灵力不能及时与身体契合而经脉爆裂惨死,更何况是宋秉这样的凡人。
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吞下了龙鳞。
宋秉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样精打细算,最后都已经得到了龙鳞,却偏偏也死在了这个龙鳞上。
他想要长生,于是将找到了龙鳞,也是对长生的欲念,让他顷刻丧命。
这样讽刺的轮回。
“这……”
沈淮宣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上都渗出冷汗,即便他手上也杀过不少的人,可何时见过这样诡异惨烈的场面?
陆宁眼神一凛,知道要抓住这个贺鹿还未反应过来的绝佳时机,催动法力,只是一瞬之间,挟持着沈淮宣的那个小怪就觉得一道白光到了自己眼前,还未反击,喉咙就骤然一凉,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宁挡住沈淮宣的眼睛,在他耳畔轻声念动。
沈淮宣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便觉得衣袖无风自舞,似乎听到有什么利器入肉的闷声,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出奇。
“没事了。”
陆宁松开挡在沈淮宣眼前的手,他终于看见了,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只陆宁一击便被杀死的贺鹿。
“没想到我装疯卖傻,不争不抢,只为了在这宫中苟活一条性命,最后却成了这龙椅上的帝王。”
站在沈淮宣身前说话的,是先前他曾经在御花园中见过,顽劣玩闹的痴傻儿八皇子。
此时八皇子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那副懵懂的傻笑,穿着稍有些不合体的龙袍,头冠珠帘,正襟危坐,那张过于稚嫩的脸上倒也有了几分皇家的气势。
沈淮宣微微颔首,没有答话。
距离那场天地剧变已经过去了许多日,但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陆宁挡在他眼前微凉的手指和滚烫的掌心,殷红粘稠的血和腥臭。
他这半年来,见得最多的就是血,各种各样的人的血,各种各样的人临死的神情。
几乎都要对生死这件事完全麻木了。
“我这次来,是想将这件宝物交还给殿下的。”
沈淮宣张开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片蓝色的龙鳞,只是光华比先前在山洞中的暗了许多,陆宁在上面施了个小小的法阵,只要没有什么外来的感应刺激,就能够遏制住龙鳞暴走四溢的灵气。
八皇子只看了一眼,便朝着沈淮宣摇了摇头。
“这件宝物,还是由你留着吧。”
沈淮宣微微一怔,自没有想到八皇子竟然这样干脆利落地将龙鳞送给自己。
这可是上古神兽的遗传信物,是让贺鹿和宋秉都为之谋划多年,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它的力量,说不要就不要了?
八皇子看出了沈淮宣脸上的怀疑,轻笑了笑。
“我虽然还未能完全明了这些心机争斗,但也知道,这龙鳞绝非现在的我所能拥有的。”像是想起 了什么,八皇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我长到这么大, 最清楚不过的一件事无非就是这了。”
沈淮宣了然,知道八皇子说的是他因着自己拥有皇族血脉无端受了迫害,当时他还那样年幼,恐怕这样的教训早已在他的骨血中深深篆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