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宣将心中所有的疑问都问了个透,兴许是因为刚才那一番尴尬,张家主很是爽快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细细讲了。
原来,张真人的衣钵原本是以小宗门的形式流传下来,而宗主之位,自然就是以身体里流着张真人血脉的张姓后代所继承,同代之中,必有一个天师之血最为精纯的后人,绝对的实力摆在眼前,因此也免去了同门为了争权夺位而相残的不幸。
可就在即将传到张家主这一代时,张家的死敌之一却突然出手阻挠,于祭祖大典上袭击了族人,只有极少数逃了出来,那一夜,他们眼见着自己的宗门子弟倒在血泊中,却无能为力。
逃出来的那几个宗门子弟忠心耿耿,一路护送张家主逃到了西洛国都,低调隐姓埋名,只凭借出逃时身上带的财宝银两做些小本生意,也算能解决温饱,可这一代中原本血液最为精纯的天师传人,也就是张家主的弟弟,却在这张灾难中失踪。
天师血脉不能就此断绝,于是张家主忍痛之下,还是决定要光复张家,奈何他虽有天师之力,却远不及哥哥,前些年凭着一身除妖的本事敢于在各个国都之间往来商贸,那些荒野中的妖魔知道他不是好惹的角色,便也知趣不去动他的商队。
张家主渐渐也老了,对寻找哥哥的尸体终究失去了希望,于是不再行走荒野,而是安安分分在这西洛国都中做起生意,张家于是成了富甲一方的商人。
张家主打算让大儿子继续继承这已不能算是正支的天师血脉,于是从小便令他研习剑法,学各种除妖的本事,一番苦心下来,张家主惊奇地发现,大儿子的血脉之精纯,竟与当年走失的哥哥有比肩之势!
原本天师传人就只是在同辈中挑选一个血脉最为精纯的后人,并不意味着一定是上一代传人的儿子,见到正统血脉在儿子身上死灰复燃,张家主忍不住老泪纵横,愈发尽心地教导培养起大儿子。
“那张毅呢?”
沈淮宣在一旁听着,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张家主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回答:
“毅儿,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趴在门口听见这一切的张毅忍不住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透过门缝朝着里面的张家主看去。
“他是我一个已故友人的儿子,他的母亲将遗腹的毅儿生下之后,便也随着去了,我将毅儿接到府中,和我亲生儿子一样平等地照顾,甚至宠溺他更甚。”张家主叹了口气,“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忍让他也走上天师的归途,才不告诉他一切事实。”
“他大哥是天师下一代的传人,不得不承担这份责任,而他与天师血脉毫无关系,只需要做无忧无虑的毅儿就足够了。”
沈淮宣听得一阵默然,他没有开口问天师的归途是什么,那与自己毫不相干,且他隐隐有感觉会触动到张家主惨烈的往事回忆。
张毅的眼角也悄悄湿润,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门口。
“虽然不知道沈头领为什么会和狐妖在一起,不过既然你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也不再多问。”张家主顿了顿,“不过,我还是要个沈兄提个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天下,能够感应到沈头领身上所带不凡之物的,恐怕可不止我一个。”
沈淮宣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张家主所说的是龙鳞,不禁暗暗咂舌,心道这还不算是正传后人的天师血脉,眼睛都这样毒辣了,那大儿子得厉害到什么境地?
张家主看沈淮宣面色有异,以为他误会了自己,笑道:
“放心,张家虽然有什么天师血统,不过还是一介肉体凡身,要那东西也毫无益处,不会抢的。”
沈淮宣错愕一瞬,被这一席话逗笑,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登时缓解了不少,看了一眼门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起身告辞。
“我们也在张家叨扰了这么长时间,明日一早就要动身离开西洛国都,便先行告辞了。”
张家主点了点头,起身送这两人到门口,直到沈淮宣和陆宁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不远处的一个家丁才终于靠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张家主道。
“家主,我看那个走在后的男人,似乎有些古怪啊。”
他说的自然式陆宁,张家主哼了一声:
“古怪?自然会有些古怪,他真身是一只狐妖,不知为何会和那凡人牵扯到一块。”张家主刚说完,面色忽地有些犹疑,“兴许,也不是妖。”
那家丁虽然并没有天师血液,但毕竟先前是宗门弟子,也所少掌握了些怎么制服妖类的本事,此时皱着眉:
“家主的意思是?”
“我看,那狐妖浑身没有妖气,却有几分得到的仙然,莫不成是仙?”张家主说完, 下一秒立即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话,“不对,若是成了仙,早当飞升天界才对,怎么还会驻留人间?”
家丁看着张家主露出这样的神色,也有些茫然,朝着那已无人影的天地交界看去,不经意地说了句:
“属下不敢说家主看走了眼,但还是斗胆提上一句,若为仙族,便是应当抛却尘俗杂念,怎可能再插手人间之事?”
“这倒是也是。”
张家主沉思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纠结,转身进了屋中去,没过多久,却有人通报,一个老头在门口嚷嚷着要讨水喝。
“讨水喝?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人这样打的胆子,敢在我张家门口闹事!”
张家主提起长剑走了出去,到门口,见到佝偻着背站在眼前的人影,却一下愣住了。
“怎么是你?”
那人笑呵呵,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倒是也不顾那些繁文缛节,熟稔地径直一脚跨入了门槛中,说来也怪,张家主非但没阻拦,还神色如常地跟在那老头身后。
“我正巧路过西洛国都,就想来看看老朋友,怎么,不欢迎?”
若是沈淮宣还没离开,定然会惊愕万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沙漠之中遇见的那个老乞丐。
“怎么会。”
张家主摆了摆手,直到将老乞丐带入密室,神色才蓦然凝重起来:
“说罢,这回又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