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淮宣久久没有说话，陆宁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有些关切地问：
“怎么了？”
沈淮宣我才把自己看见的所有景象和陆宁说了。
这回，轮到陆宁有些瞠目结舌，语气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
可事实就是如此，陆宁也知道沈淮宣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谎话，垂头思索过所有可能性，却还是没有想到。
要是能够联系上父亲，兴许他能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片景象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想清楚。”沈淮宣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一片阴暗。只有我自己，没有任何人，没有你，没有那些途中结识的朋友。”
也没有魏修阑。
这句话，沈淮宣看了陆宁一眼，终于没有说出口。
陆宁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安慰沈淮宣的话，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到沈府来拜访？
沈淮宣和陆宁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陆宁上去开门，对上了一双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眼睛。
沈淮宣有些吃惊，叫出来人的名字：
“修阑？你怎么来了？”
魏修阑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在陆宁和好友身上徘徊了一圈，不知为何，陆宁忽然觉得他目光让自己有些不适，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梦境来。
沈淮宣和魏修阑那样亲密热烈，对自己却态度冰冷残酷，一声不吭的将他丢在原地，背影逐渐离去。
不，不要！
“陆宁？陆宁！”
沈淮宣喊他的名字，才让陆宁从自己的幻想中脱离出来，有些惊魂未定的看向房间中的沈淮宣，后者轻皱了皱眉：
“你在想些什么，怎么叫你都没答应。”
“有些走神。”
陆宁一阵心虚，匆匆忙忙的一笔带过，这样不安梦境，他甚至不愿意在沈淮宣面前提起。
不过是一个无端的梦境而已，自己还是不要多想。现在沈淮宣对自己这样好，怎么可能会发生那样的情况？
陆宁自嘲地笑了笑，有些苍白地自我安慰，可心底里那一丝恐惧终于还是埋下了种子。
“修阑，这么晚了，怎么忽然过来，也不给我打声招呼。”
沈淮宣笑道，嘴上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他们已经相识了十数载，怎么会听不明白对方的话究竟是什么情绪。
魏修阑微微一笑：
“这不是看你太久没回来，第一时间便来找你叙叙旧，免得你在外头晃荡太久，连我这个还在京城的朋友都忘了。”
说这话时，魏修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陆宁身上略过，沈淮宣恰巧抬眸，捕捉到了他这个小动作，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两人笑谈了些过往，沈淮宣也分享不少商队旅途中的奇闻异事，气氛逐渐热烈。
“又过去半年了，感觉只在一眨眼，时间还真是快。”魏修阑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感叹道，“沈兄，有些话，我还是觉得该劝劝你。”
沈淮宣看了一眼陆宁，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魏修阑压低声音开口，但这屋内共就那么大点方圆空间，两人说话，陆宁又岂会听不见？
“你身为当朝重臣，即便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少也该注意一下这朝中的舆论，方才的宴席上，多少人明里暗里议论你和妖类为伍，沈兄也是听见了的。”
沈淮宣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做不到断然与魏修阑翻脸责备，却也担忧一旁陆宁听了这些话又会作何感想。
陆宁原本只是垂眸静静坐在一边，手下紧紧攥住被褥，表情隐忍而难受。
席间那么多议论，他都听下来了，这一个人的说的话，对他来说重要吗？
……不重要吗？
陆宁不知道答案，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有些害怕，害怕沈淮宣再说出和上次一样的话，他已经没法承受了，他不能再听下去。
陆宁几乎想要即刻逃出这个房间，半角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也迈不出去。他在恐惧的另一面疯狂地期待着，期待着他所信任的那个沈淮宣，会坚决抱住他的沈淮宣。
“要是你这么放任下去……一切就都没有办法挽救了。”魏修阑顿了顿，说道，“沈兄，你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沈淮宣，已经有些不相同。”
沈淮宣听见这句话忽然有些恍惚。
从前的那个沈淮宣，是什么样子的？
年轻而莽撞，血性方刚，棱角锋利得能把周围的人割伤，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自认为正直仗义，痛恨朝中那些拉帮结派的腐烂臣卿，更是不屑于妖类一同，觉得有辱沈门荣光。
现在呢？
他也学会了圆滑和虚伪，在笑中眸底暗藏的杀意杀人于无形，心思缜密感识敏锐，他沿途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和风闻趣事，知道妖类也有好有坏，知道人心的不堪。
陆宁纵然是狐妖又如何？面对玄冰兽那样强悍恐怖的实力，陆宁明知会死，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只为了替他挡下那一击。
在沿途之中更是数次耗尽法力，只为了能够帮上沈淮宣一些忙，陷入沉睡的时日想必也不是那么轻松。
“修阑，是人都会变的。”沈淮宣把玩起已经空了的茶杯，轻轻吐出这句话，“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沈淮宣这副态度，已经是婉拒了魏修阑之前的话，说出口，沈淮宣自己都有些惘然。
他对魏修阑隐秘的心事尚且没有完全枯死，光是看见这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难平心头倏然涌起的波涛，但似乎……也没有先前那样猛烈了。
他的城墙和防线不再对魏修阑那样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是在商队途中的漫长时光，也渐渐鲜少想起魏修阑，而是望着陆宁的脸颊。
“沈兄！”魏修阑见沈淮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更是着急，“你是不是被这妖物下了什么法术？才会这样分不清眼前！”
陆宁听着他一口一个妖物，终于再也忍受不住：
“我不是妖类！”
魏修阑哪里会理会陆宁，眸光盯紧了沈淮宣，似乎想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些破绽，语气满是沉痛和失望：
“淮宣，你不管落到什么境地，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陪着你，因为我知道你的为人，相信你绝非恶意。可现在，我真的对你失望。”
沈淮宣浑身一颤，垂下长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