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宣再睁开眼时,看见眼前的人,有一瞬的恍惚。一时缓慢回炉,想起先前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苦笑。
陆宁将他额头上压着的湿毛巾拿开:
“你算是醒过来了,我估摸着要是再不醒,差不多就该烧死了。”
陆宁的声音里还带着照顾了他一夜的疲惫,背过身去不去看沈淮宣。
如同沈淮宣说命令那样,被哈努尔堵截的军队奋力杀出重围,沈淮宣身为将领,从来不会龟缩在大军之后,在阵前才砍下敌人的头颅,忽然便有一支闪亮的银枪从他的后心狠狠扎了进去!
沈淮宣只觉得一阵剧痛要将整个身体撕扯开来,已经无暇去想其他,整个人僵硬着,就要从马匹上掉下,跟在他身后的副将脸色大变,在这乱军之中若是掉入马下,多半会被这马蹄活活踩死,下场比一刀毙命还要惨烈。
刚要伸手去捞沈淮宣,不知从何处蓦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沈淮宣就已经消失在了马背之上。
傅强心中大为惊骇,不断安慰自己对方对沈将军应该没有恶意,否则大可直接将他推下马,不必这样大费周折将人带走。
勉强是率领着残余的军队回到了阵营中,但是却久久不见沈淮宣归来,急得在军营中来回踱步。
可另一边的沈淮宣此时却被陆宁暂时带回了自己的小屋中,输送了些法力护住他的心脉,陆宁又找了些治疗创伤的药草,研磨成糊状,给他抹上。
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乏力,能像之前那样直接将沈淮宣治愈,多益于江南水土的灵气,总算是能够稳定的维持住人形。
他们两个结下过姻缘,红线牵扯,倘若一方遇到危险,另一方便会得到提示。陆宁自早上起就一直心神不宁,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是沈淮宣那边出了些差错,但硬是让自己板起心肠,不去在意这些。
可忽然心口传来的剧痛还是让陆宁脸色大变,终于克制不住催动法力飞了出去,顺着红线找到了在马匹上已经精疲力竭的沈淮宣。
沈淮宣闭着眼睛,后心被扎出一个血洞,正汩汩往外流淌着粘稠殷红的血。陆宁瞳孔猛地一缩,在那一刻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把这人救活。
沈淮宣好歹是活了下来,陆宁松了口气,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又有些埋怨自己,既然都已经下定决心和沈淮宣一刀两断,那就没有必要再这样心软,一次两次反反复复,又如何能够断得干净?
他不过是个凡人,生死有命,自己这么做也有违天数,对修行未必是好事。
沈淮宣久久沉默着,半晌才开口说道:
“又救了我一命。”
陆宁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收拾着桌面上的草药,沈淮宣目光暗了暗,又说了一句:
“其实你本可以不用管我的。”
陆宁的动作,猛地顿住一股莫名的火气,从胸腔之中涌了出来,猛的转身,眼神有些凌厉:
“不用管你?我今天若是没去救你,就死了!”
“我死了又如何?”沈淮宣望着他的眼睛,竟然有些笑意,“你还是在乎我。”
陆宁张了张口想否认,却又发觉有些苍白,索性一扭头不再看他:
“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若是之后再碰上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沈淮宣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哀切。
陆宁忽然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目光落在沈淮宣身下的床榻上,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但这个号他的面褪下身上的衣衫。
沈淮宣被陆宁突然脱衣服的动作弄得一愣,还没搞清楚陆宁要做什么,视线就死死的定在了他身上。
沈淮宣曾见过陆宁的肌肤,白皙光洁如凝脂如玉,陆宁的脸和身体都是上天完美的造物,丝毫挑不出一点瑕疵,可是现在……
遍体的伤痕全都是因为他沈淮宣带来的。
看着陆宁的脸时总有一种不真实感,极为美丽的存在总是给人一种脆弱的感受,像是精致的瓷器,一碰撞就会碎开。现在这个瓷器已经破碎不堪了,勉强的拼凑起完整的躯体,可遍布的斑纹还是那样醒目而丑陋。
沈淮宣只觉得喉头又酸又痛,有什么就要涌出来,可是被他死死咽下去。
陆宁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暴露在空气中的脊背微微一缩,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愿意让沈淮宣看到自己现在的身体。
但是该是上药的时候了,若是强行让沈淮宣出这个屋子,他刚恢复过来的身体恐怕又要受风寒。
陆宁皱着眉,从桌上找出一瓶草药,细细涂抹在浑身的肌肤上,草药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说不上臭,但刺激的鼻腔一阵阵难受。才刚涂上肌肤的一刹那,陆宁的脸就狠狠皱了起来,药性像针扎一般狠狠刺穿他的皮肉,有些苍白的肤色瞬间变红肿起来,灼烧一般强烈的痛感随着草药的涂抹,在全身冉冉燃烧,陆宁整个人都像是掉入了火堆之中,灼痛难耐。
听见陆宁已经竭力压抑住痛之后仍旧没能发出的低吼,沈淮宣心中更是难受,看一下陆宁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已经渗出了点点血迹,足以说明他此时正处在怎样巨大的痛苦之中。
若这一切不是因为自己……
等到药性逐渐过去,药效逐渐平息,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之间,陆宁只是紧紧闭着眼睛,浑身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汗水将药糊冲淡,但药性却丝毫不见减弱,依旧十分锋利尖锐,几乎要把陆宁的身体劈开。
“你感觉好些了吗?”
沈淮宣看着陆宁的神情慢慢松懈下来,闭着眼睛大口喘息,仿佛刚刚经历过怎样一场生死大劫。
陆宁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总算是回答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嗯。”
“这是什么药?”
沈淮宣又继续问道。
“能让我快些长回皮毛。”陆宁语气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沈淮宣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几分悲,“不过收效如何,还不具体知晓,我用了也有一年半载,可也没见一点变化。”
还没等沈淮宣说话,陆宁就自嘲的补上一句:
“也是,这皮毛生长完全需要上百年时间,我不过才涂了一年半载的药,看不见端倪,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