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不好了。”来福急急忙忙跑进屋内,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慌张。
薛晓正在写字,被这么一声吓得哆嗦了一下,墨汁顺着毛笔尖低落在宣纸上,氤氲成一片,无法挽救。
“最好有急事,不然小爷我让你写十篇大字。”薛晓有些心疼这幅字,本想将这幅字裱起来,临门一脚毁了,语气里带着少见的严厉。
来福什么都不怕,就怕写字,听到要写十篇时,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光,叫自己多嘴。
“哥儿,听钱掌柜派人来报,店里有人闹事。”来福说着。
“这就是你说的大事,若是来闹事的,尽管报官即可,何必来找我。若他连这件事处理不好,我要他有何用?”
本以为是什么难以处理的事,结果就这点事浪费了自己一张纸,薛晓有些抑制不住地生气,想要把来福丢出去,以求清净。
“不,听来人说是有人在揽月居吃坏了肚子,正在吵闹着要赔偿医药费,不然就让官府查封。”来福见薛晓语气里带着怒气,声音有些哆嗦地说着。
“去请大夫诊脉,若真是吃坏肚子,赔医药费就可,若不是,打出去就好。”
薛晓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心里暗自质疑所聘的掌柜能力。
来福应下,退了出去。
在薛晓心中这件事并没有留下痕迹,以为只是和21世纪那些碰瓷事件一样,却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
第二日,薛晓正和符离在书房内下棋,来福形色匆匆地在薛晓耳边说了几句话。
“情况属实?”薛晓有些质疑。
“禀哥儿,确实是真的。”来福回话。
“出了什么事?方便和我说吗?”符离将棋子放入棋盒中,看向薛晓。
“昨日钱掌柜派人来禀说揽月居有人闹事,我让他自行处理。今日闹事的人死在家中了,其家人报了官,京兆尹派人要来查封酒楼。”薛晓眉头一皱,将实情说了出来。
“既如此,你不便出面,我去吧。你若去了,京兆尹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会有流言传出,对你和公主府都不利。”不消片刻,符离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薛晓不同意,他没有出事躲在别人身后的习惯,更何况这酒楼还是自己的产业。
“无碍,我去去就来。若有事,你再出面。”符离又换了一种说法。
“那你一切小心。”薛晓见符离如此坚定,只能叮嘱他一切以人为重。
符离应下,带着来福朝着揽月居去了。
“当家的啊,你怎么如此命苦啊?”
刚一走进揽月居,就听见一妇人坐在地上撒泼打诨,有些声嘶力竭地朝着钱掌柜喊着。
“阿嫂,有事咱好商量,你先起来。”符离走进妇人,试图将她扶起来。
妇人却不领情,反而声音更大了,一边哭一边还说要揽月居还她夫君的命。
正当符离想开口时,不知为何一向事后炮的京兆府衙役今日来得如此之快,一进门开口就要拘捕。
“有人举报揽月居食物不净让人生病,还花钱买通医官下药杀人,现在请你们管事的随我走一趟。”一名带刀衙役拿着拘捕令冲着众人说道。
妇人见衙役一到,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意抹了抹眼泪,指着符离说他是揽月居当家的。
衙役一听没给机会辩解,挥手让手下带走符离。钱掌柜想上前制止,却被符离用眼神示意不要动,转身对刚才说话的衙役开了口。
“官爷,能否稍等片刻,让我与掌柜说几句话。”符离放低姿态说着。
衙役见符离温文有礼,摆摆手让他去了,心里还有些惋惜如此有礼貌的人竟然得罪人了,非要置于死地不然自己还真不忍心下手。
符离走近钱掌柜耳语了几句,钱掌柜听着点了点头,表示会照办,符离才跟随衙役走了。
门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见符离跟着走,纷纷攘攘,直呼知人知面不知心。符离神色淡然,一笑而过,不为自己辩解半分。
眼见着符离同衙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一隐藏在人群中的身着灰衣的男子退了出来,向着名叫满香楼的酒楼跑了过去。
“掌柜的,事情办妥了。我亲眼看见人被衙役带走了。”灰衣男子凑近正在打着算盘中年男人说道。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不许,只是轻点了下头。
话说符离被带到京兆尹府衙门时,因着人证物证俱全,被关了起来。
符离被判刑的时候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抗拒不遵,而且坦然接受,步履从容地走进牢房,仿佛是外出踏青,住客栈一般。
“哐当”一声,衙役锁了牢门,又伸手拽了一下,确认锁好之后才离开。
坐在地上,符离开始思考整件事的发生和经过,断定有人加害,只是不知是针对薛晓还是自己,更不知薛晓会不会为了全名声而弃了他。
“大娘子,刚人来传信,事情已经办妥了。”王妈妈对着符大娘子回禀道。
原来是揽月居开业那天,满香楼掌柜看见了符离也出现在那儿,遂禀告了符大娘子,因此才会出现有人吃坏肚子,丧命,报官被拘捕这件事。
符大娘子看了看自己刚用凤仙花染好的指甲,点了点头,不知是满意这效果还是听见了王妈妈的话。
一摆手,站在一旁的侍女将温度适宜的茶递给了符大娘子。
浅浅喝了一口茶,才轻掀红唇:“做得好!记得赏。”
“就算是背靠郡王这棵大树又如何,还不是被我送进牢里。涉及吃食卫生,又有人命官司,我看这次他还能不能这么走运。”
似是说得渴了,又啜了一口茶,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往庭院中走去。
边走还边与王妈妈说话,一路行至一朵双开月季花前,拿起放在托盘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其中一朵,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王妈妈,你看一枝独秀为最好,若不是他挡了良哥儿的道,我倒是不介意养着他,给他娶一户低门之女,只可惜啊…”话虽未说全,其中含义却人尽皆知。
转身时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故意,脚从那朵掉在地上的花踩过,人影离去,徒留那残破不堪的花。
“符离怎会被人抓走,你们是做什么的啊!他的伤还没痊愈,去了那种地方只会雪上加霜。”薛晓听着来福的回话,语气带着十足的怒火。
“哥儿,先消消火。符哥儿走之前和钱掌柜留了话,说这件事不是意外,是人为的。”来福弯腰俯首,试图安抚住薛晓的脾气。
“既如此那便去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的人。”薛晓重重地拍着桌子说着。
来福应下,转身准备离去,又被薛晓给叫住了。
“等等,记得隐蔽些,避免打草惊蛇。从闹事几人身上查起,记住要事无巨细,不能有一丝遗漏,否则就等着被发落吧。”语气间充斥着寒意。
来福连声说是,脚步飞快出了屋,走着还不忘用袖子擦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随后薛晓又招来何秀让他去京兆尹那儿走一遭,打点一番。
在安排好之后,薛晓坐在椅子上思索着,想到符离平白受这牢狱之灾,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京兆府牢房里,符离正看着那一方窗户,心绪有些杂乱。
自小时被薛晓救起,还借他之力铲除了继母安插的眼线。在那之后自己的日子并不好过,心中仍是万分感激他救命之恩,否则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那日又为他所救,还将自己从符家那个虎穴里拉了出来,就算这次为他顶罪,没了性命;权当报答救命之恩,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别看了,吃饭啦!都进了牢房,还摆什么架子?”牢役将清汤寡水的饭菜往地上一放,转身离开时还能听见嘴里在骂骂咧咧。
衙役的态度对符离丝毫没有影响,看着地上的饭菜,端起来坐在一边的枯草上,拿起木箸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若不是所处牢房之中,只怕会让人误以为符离坐在酒楼包厢中享用着珍馐美食。
味道有点淡,不过好在新鲜,不像自己曾吃过的隔夜饭菜,符离心里还评价了一番。
相比较符离此刻状态,薛晓看着那一桌子美味佳肴,脑补了一番符离的情况,只匆匆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下去。
月上中天,薛晓已经洗漱完毕,躺在铺着锦缎的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
翻了几个回合后,薛晓起身下了床,披了件外袍推开了窗户看着天上的明月。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所有的陈设都带着一层朦胧的纱衣,不知怎么薛晓想起了“斜月照帘帷,忆君和梦稀”这句诗。
虽不恰当,却也是能表达自己对符离的担忧。
另一处,符离透过那一方小窗看向月亮,深情寂然,身影有些落寞。
片刻之后,符离低下头半靠在墙上,用手遮住了眼睛,薄唇轻抿,不知道想起了何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