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井栎2020-06-27 12:303,781

  九朔在秦佑眼里是不是老虎无人知晓,可是在朝中乃至整个国都众人眼里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触了这位杀星的霉头被砍了脑袋,连带着对这个未满弱冠的小皇帝也多了一层敬畏之心。

  宫里经历了这般大事,赵公公一颗心就悬着没放下过,“陛下,这饭菜……”

  “赵福,你都差人试了三遍了,想让朕吃冷的不成?”秦佑放下筷子,有些无奈的摇头,“朕看你最近几天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赵公公叩首却不愿离开,“奴才担心陛下安危,奴才不累。”

  他是看着先帝长大的,看着先帝和皇后恩爱,看着秦佑从那么小的一点儿长到十八岁登基,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是他忘了,这是皇帝。

  秦佑身边留的,只能是为他所用的人,而不是把他当做孩子的人。

  “陛下,怎么不用膳?”

  九朔不请自入没规矩极了,可是秦佑却不恼反喜。九朔虽然没规矩,却知道分寸,更知道对他的分寸。

  “赵公公怎么跪着呢?”他明知故问,“陛下,赵公公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若是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地方,陛下多宽恕些。”

  秦佑走过来拉着九朔的手腕,把他拽到赵公公面前,说,“今日起阿朔跟在朕身边伺候,你可以放心休息了。”

  “陛下,外臣入宫本就有违宫规,现在让九朔统领伺候您,实在是于理不合。更何况,若是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佑带了怒火的目光制止。

  再亲厚,秦佑也不会为了一个内侍,去惹一个武功城府都不低的重臣不快。

  秦佑冷声道,“下去。”

  赵福退了下去之后,九朔一脸笑意的问,“陛下刚刚是拿臣开玩笑吗?”

  “留你在身边伺候?”秦佑挑眉,没看到他的笑,只看到了一脸认真询问的模样。

  秦佑坐到桌前,正准备喊他一起坐下,就看到九朔替他盛饭布菜。

  认真又恭顺的模样,真叫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寻常人被这样当做太监使唤尚且不甘,更何况是一身本领傲骨的将军。若说忠君,就算是其父叶将军那般忠心之人,也不定肯受此折辱,更遑论他了。

  九朔抬起头就看到秦佑正看着自己,一脸疑惑的询问,“陛下看臣作甚?臣看赵公公就是这么做的,哪里做的不对吗?”

  秦佑拉开身边的凳子,“阿朔,坐,朕没那个意思。”

  九朔当然知道他没那个意思,只是想了想皇帝身边的人除了那个阿墨,其他的的确不怎么靠谱。所以留在他身边伺候也挺好,能天天看到他,能把他护的好好的。

  “臣知道陛下的意思。秦泽造反看似顺理成章,但是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势力混入其中。国都龙蛇混杂,其先帝他皇子也不见得安分,陛下身边总要有个能护卫陛下安全的人才好。”

  先帝膝下大皇子秦泽已死。

  二皇子秦永身体病弱却得先帝垂爱,其母仁妃家族世代功勋。

  三皇子秦昭曾是丞相的学生。

  这些皇子各个背后都有着不弱的力量,却偏偏这皇位落到了六皇子秦佑手里。虽然是皇后之子,可是皇后在他三岁的时候就病逝了,娘家也就一个哥哥去从了军,在叶将军麾下,可是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先帝突发重病,还来不及替他筹谋什么,就过世了。

  而秦佑自己,一个孤立无援十九岁的少年人,在皇宫这样一个危险至极的地方活下来已是托了皇帝的眷顾。

  虽然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势力,可是对于目前的局势来说远远不够。

  “陛下,边关战况甚危,国内不能再出什么乱子,臣这次回来就是替陛下扫平障碍的,臣不想父亲苦战之时还有后顾之忧。”九朔这话确实出自真心,叶将军是他的养父,他的确不希望叶将军出什么意外,“臣一开始就说过,拿臣做饵,钓鱼。只要国内平定能给边关稳定的粮饷,臣怎样无所谓。”

  此间事了,就当做和叶舒远之间的恩怨两清,就该去做他自己的事了。

  秦佑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作为君主他不能庇佑臣民,不能任人唯才反而战战兢兢心存猜忌,作为人子不能爱护兄弟在父亲死后手足相残,作为朋友他只能利用他们。

  而九朔,可以这样坦荡的,无惧猜忌的,执拗的做着他要做的事。

  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是这样的懦弱无能。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会做。

  “陛下在想什么?”九朔这回可看不明白了,自己忠心也表了,这皇帝怎么还不高兴起来了呢?

  “朕,只是感慨,你对叶将军感情深厚。”

  感情深厚?

  皇帝哪根筋不对?

  只不过是看在叶舒远数次救我性命的份上,给他个面子罢了。更何况……

  看他这神色,也不像是感慨,倒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难道是想先帝了?

  唉,娇生惯养的小娃娃没了娘也就算了,突然又没了爹,还那么多人想害他,想想还怪可怜的。

  九朔突然心软了几分,哄道,“陛下,饭菜都凉了?若是现在不想吃,臣陪您出去走走?”

  “也好。”

  金砖碧瓦的宫墙内姹紫嫣红群芳争艳,随便一个摆件儿都精致极了,随便挑一个人出来都长得标志水灵。

  甚是赏心悦目。

  越过那宫墙,少了千篇一律的精美,却多了各色各样的鲜活。

  “如果不是身在这宫墙之内,朕情愿做一个农夫。”

  九朔听了他这话,不知为何心底蹿升出一股烦躁的感觉,皱了眉头,神情颇为不屑。娇生惯养的人哪里知道别人过得辛苦,连年战火抽调的壮丁不知几何,粮食歉收物价上涨,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泰和城虽然繁华,可如今的繁华比起从前远远不如。

  边关苦寒,去年因粮饷物资不足战士们衣不蔽体,还是他带着一支轻骑冒死劫了对方的供给和冬衣,才勉强过冬。

  然而他带出去的那支轻骑,三千人,回来的仅剩八百。

  消失的,不是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一个又一个盼儿归的父母,盼父归的子女,盼丈夫归家的妻子。

  而这国都里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享受着荣华手握权势,却还觉得不舒心。

  “你想做农夫?”

  九朔目若冷霜,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公子可知农时?公子可辨五谷?公子可知税赋几何?”

  秦佑讷讷不语,他,的确不懂,只不过是苦闷极了的信口胡言。

  却没想到招来训斥。

  真是生平第一次。

  父皇在时也只是温言教导,这人竟敢训斥于他?心头除了气愤委屈竟又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来。

  见他不说话,九朔又言,“连年战火,征调的男丁不计其数,公子也有十九了吧,若是从军可拿得起刀剑吗?”

  秦佑只当他是战场上下来的,看不起别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抗,更是生气。尔等莽夫,凭什么瞧不起人,我自幼习武,能比你差吗。

  少年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对未来总是有很多假设。

  九朔见他一脸不服气,心中更是看轻了他一分,果然是个没受过挫的娃娃。

  “在其位,谋其政,别说那些无用的浑话。”

  这话是九朔的亲生父亲曾经说过无数次的,许是从前印象深刻印在了脑子里,想也不想的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这一幕看上去倒像是兄长在教幼弟,可是九朔也才不过二十一,只比他大两岁而已。

  秦佑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了几次平静了下来,硬邦邦的回应了一句,“知道了。”

  若是别人,看脸色也该少说两句了,可九朔偏偏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明知道眼前的是皇帝,明知道现在皇帝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还非要再补一刀,“公子想过没有,你要是不要这个位置了,边关会有多少人为此失了性命。”

  “够了!”秦佑一甩袖子,几乎打在九朔脸上,怒视着他,“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

  九朔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也瞪了回去,两人较劲似的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天子的威严,那容得下他这般蔑视,秦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滚!”

  这一番动静引得周围路人纷纷驻足议论,还有一个小伙子推了推九朔,低声劝道,“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这个脾气,你快去服个软,不然吃亏的还是你。”

  九朔原本露出的一丝杀气又收敛了回去,生出几分懊恼来。是啊,大户人家的公子。到底是娇生惯养的,没经历过什么苦难,不过是说了一句气话,自己干嘛和他这么计较。原本是带他出来散心的,现在可好,把人都给气成什么样了。

  看秦佑被人围的不自在,明明是个尊贵娇气的娃娃,生平第一次在气头上被人这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脸都涨红了也没见他乱撒火气,只是低着头站在九朔面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九朔跪下请罪,“是属下乱说话,请公子降罪。”

  他这一来,让秦佑觉得更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憋闷的把他拽起来,“不是都说了,不用跪了。”

  九朔顺着他的力道起身,递上了一个笑脸,“公子宽宏,是小的不知分寸,惹公子生气了。”

  秦佑看着他这张脸心里就堵的慌,转过身朝前头走去。

  一路上看到什么些小玩意儿都统统使唤九朔买下来。

  报复似的让他大包小包的抱了一堆。

  一开始还是板着一张脸气呼呼的模样,逛到后来逐渐抑制不住的脸上挂满了笑意。

  在摊位前拎着一只风筝,开怀的转头喊九朔付钱时,正好看到淹没在小玩意儿堆里的他探出头来,“哈哈。”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风筝,问,“阿朔,还拿得下吗”

  “公子喜欢,只管吩咐就是。”九朔被他撒了一通火气,又折腾了一路,不但没有半点不愉,反而还挺开心的,叫秦佑有些摸不着头脑。

  恶作剧似的将风筝放在了他脑袋上,也不见九朔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模样。

  顿时有些失了兴致的拍了拍手,说,“这些东西,赏你了。”

  看似羞辱的行径,九朔竟能忍下,平静淡然的捧着那堆东西,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个礼,“谢公子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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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人很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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