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年这个案子和其他的刑事案件本质上没有多大的不同，但他涉及的不仅仅是吸毒，而是涉嫌运毒，如果无法追源溯本查到上家，那性质就又不一样了，会从制毒的方面着手。
距离发现李大年尸体过去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案子可以说毫无进展，全队上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技侦派来送报告的官十一不太适应这种气氛，抖得像个鹌鹑。
他实在是不愿意抛头露面，一般在技侦支队受师傅骂骂就过去了，也还算是可以接受，但每次跑腿送报告的都是他，明明可以线上传输，但他师傅——柳主任偏偏不接受，说线上的风险是常人想象不到的，这样机密的事情还是白纸黑字来得稳妥。
沈寄夭坐在赵小匪座位上悠闲的吃着薯片，时不时抬头看看官十一，有些纳闷，这人类怎么在这么暖和的天气也能冷得发抖，还抖成这样？
其实他抖成这样并不全是本身的原因，还有更多是因为……
“十一，”裴潜偏过头给他招招手，顺便睨了一眼沈寄夭，“过来。”
更多是因为裴潜。
他就像高中的班主任，身上的浩然正气扑面而来，倒不是说他官十一是什么宵小之辈，而是裴潜那种随时都能冲上来给你两拳的姿态实在让他有些难办。
裴潜现在完全被沈寄夭激发了小学鸡的本性，将身边的人都尽量控制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换句话说也就是——孤立他。
他还没有任何愧疚之情，谁叫那个小白脸赖着江幻的？！
。
“李大年身上十七处伤口均为刀伤，伤痕监测确定发生在最近十天左右，几乎每天两道，衣物完整，钱包里的现金和银行卡都还在，排除金钱作案，而他的交友圈也特别干净，几乎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朋友，如果从死者关系网上下手，第一个应该是……”
江幻手指顺着白板上的箭头移动，最终停在了一个齐耳短发，和李婷婷三四分相似的女人照片上。
“何欣——！”
何欣在市内一家私立幼儿园工作当老师，离婚后她搬出了两人的房子，住进了幼儿园提供的教师公寓。
他们找到何欣的时候她正在上课，穿着一身淡黄色长袖连衣裙和一双锃亮的小皮鞋，
因为他们穿的便服，并没有让她感到不适，离开了小朋友的视线后裴潜才摸出证件表明来意。
“我和他离婚两年多了，对这件事情并不了解，但是以前他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因为身体不好，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都很少喝酒抽烟……”
何欣其实是很好看的，五官端正，加上幼师本身的温婉，有种南方女子的味道，她这样低着头搓着手指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
但裴潜毫无察觉般，生硬道：“那他平时有没有结交什么仇家？比如生意上的……”
“没有，”何欣一口打断，十分肯定道：“他性格不错，特别能迁就别人，和他相处那么长时间以来几乎没有听他说过谁的不是。”
裴潜皱着眉，总觉得她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江幻只是站在一边听他们俩交涉，知道这时才说出一句，“那你为什么和他离婚？”
对！就是这里怪怪的。
如果说两人离婚并且老死不相往来，那应该是有过矛盾的，可何欣这样说，那李大年就是个二十四孝老公，脾气温和不抽烟喝酒，经济方面也属于中上乘的，到底是为什么会闹得这种尴尬的场面。
一听见这句话，何欣的脸唰的一下白了，毫无血色，几乎是有些惊恐的抬头看向江幻，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又将头埋了下去，像是个做错事被老师抓住的小孩子般，磕磕绊绊道：“就、就是性格不合……”
“你不是说他很迁就人么？”
“这、这……”何欣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们站在教学楼前面的小岔口上，引来了不少老师的围观，都站在各自的教室门口观望。
见三人这样僵持不下，一个古灵精怪，约莫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跑过来挡在何欣跟前，“你们干什么？”她不知道江幻他们的身份，可能以为何欣受了欺负。
“没事的，”小姑娘转头安慰何欣，“你不能老是这样，别人欺负你你就要反击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幻总觉得这姑娘话里有话，像是何欣经常受到欺负似的。
“没事的小鱼，他们是警察，问我点事情……”
“警察？”小姑娘警觉起来，柳眉倒竖，显然觉得这两个年轻人不怎么像，特别是一脸匪气的高个，“可以看看证件么？”
“安全意识不错！”裴潜随口夸了一句，从兜里熟练地摸出证件摊开，“诺，现在我们可以问了么？”
“您请您请——”姑娘陪着笑让开，却还是站在了何欣能看见的地方。
裴潜也不介意，反正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的问题。
“对于刚才那个，希望你能再说清楚点，你们离婚的具体原因。”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江幻瞥见那姑娘的两只耳朵动了动。
“就是性格不合，加上对孩子未来发展的规划不一样，就……”来了一个人，何欣显然没有刚才那种慌张了，她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问道：“其他的和案件有关的东西我也知道的不多，很抱歉不能帮上你们。”
这是下逐客令了，江幻也不多做停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话漏洞百出，而是在刚才某一瞬间，江幻又听见了在案发现场听见的那种哀怨的嚎叫。
第一次是在案发现场，第二次是在死者妻子周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无论是哪种原因，何欣肯定是重大嫌疑人。
“你有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已经走出了幼儿园的大门，裴潜依然有些不情愿，明明他还准备了一些问题，可江幻居然也就让她离开了。
“她和李大年离婚的原因肯定非常重要，很可能是整个事情的切入点，而且李大年死因是毒品包装破裂，还是市面上刚开始流通的‘七号’毒品，而他本身并不沾染毒品，很可能是何欣嫌弃李大年事业不成功，经济条件不行而离婚，李大年便剑走偏锋，干了这么一件事！”
裴潜自说自话，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转头看向江幻征求他的看法。
“应该不是，李大年虽说是普通的银行职员，但收入稳定，而且他们家底厚实，比大多数人的日子都要好过。”
“那是因为什么？物质条件这么丰厚的情况下离婚，莫不是……”裴潜停顿了下，等江幻好奇的眼神望过来之后继续下一句，“莫不是某方面不和谐？”
本以为江幻会白他一眼扬长而去，没想到他却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应该不是，死者面相不像，而且技侦送来的各项指标都正常。”
裴潜嘟嘟囔囔的，顺便展示了一下他强健的肱二头肌，“那可说不一定，这种事情光看监测指标可不行，如果不是因为物质，那就是李大年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精神方面……
何欣慌张的毫无血色的脸蓦然浮现在江幻眼前，这个假设可以成立，但不一定是李大年，也可以是何欣，甚至是李婷婷。
人类身体像是一台极其精妙的仪器，汇聚了所有天然灵气的东西，让人类在智慧上远远超过其他大部分物种，但与此同时，人类容易患的疾病也远远超过其他大部分物种，这也是佛经里常说的，舍得，有舍才有得。
事情真相披露之前，所有的假设都可能是指向真相的明灯。
江幻没有否定他的说法，有些疲惫的揉捏着额头，“通知死者家属了么？”
“李大年的父母均在一个月前去世了，他现在可以通知的只剩下何欣和李婷婷了。”
真是祸不单行。
江幻随口问道：“都是一个月前么？”
裴潜点点头，脸色有些怪异：“还都是同一天，小兰传消息回来的时候把我都吓一跳，两个老人本来健健康康的，一年到头连感冒都不得，却突然就去世了，连原因都没有，估摸着也是心梗之类的。”
街上人来人往，太阳能照射到的地方都像火炉一样，空气都灼热得仿佛能烫伤人，但江幻却没来由从脚底下升起一股寒意。
一直无病无灾的老人同时去世，一个月以后儿子也突然去世，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他皱皱眉，忽然想到沈寄夭所说的，自己身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弱，能感知到的妖也越来越少，那么很可能的，是这件案件里确实出现了人力不可及的疑点，只是他察觉不到！
这种想法让江幻感到不安，但也确实没有办法。
裴潜有些奇怪的望着他：“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觉得这个案子让我很不舒服。”
“什么？”裴潜顿住脚步，是以为江幻多愁善感了起来，安慰道：“我们看见的是事情的结局，我们没办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能力将事情还原，还死者一个公道！”
这话说得完全没错，但江幻依旧不怎么满意，因为他说这话的初衷并不是这个。
但有些事也是不可强求的。
“我们再去调查一下他们两人共同认识的人吧，另外陈见山那边也得加紧了，避免更多的‘七号’流入市面。”
有案子的时候大家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那种，整个刑侦支队唯一闲下来的人就是沈寄夭，秉着帅哥至上和八卦精神，赵小匪将人安顿在座位上追剧吃爆米花，日子悠闲得仿佛退休的大爷，和周围忙碌的景象格格不入。
偏偏本人还没有自觉性，每隔半个小时都会随机抓一个人问“江幻什么时候回来”，刑侦支队的人被闹得没脾气，都纷纷转向隔壁的禁毒支队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