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和陈哲先取出第一个受害者的尸体,朱朝阳不慌不忙,穿上白大褂,戴上手套和护目镜,将自己法医箱里的“宝贝”一件件摆出来。
“陈哲记录和录像,余姚辅助,解剖开始。”朱朝阳说道。
站在解剖室明亮的灯光下的男人,虽不算很高,但精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护目镜,薄唇微抿。手里拿着手术刀,在他的手下,仿佛不是一具已经被切得分崩离析的尸体,而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速度很快,全程除了必要的汇报以外,几乎不怎么说话。
余姚感觉这个男人在老严面前是一个样,在她的面前又是一个样。老严在的时候,他们二人还说说笑笑,老严不在,朱朝阳便面若冰霜。
被害人苏棠,二十一岁,还正值青春年少。在冰柜里冷藏了一段时间,早就面无血色,一想到一个活蹦乱跳、富有生机的丫头就这么死了,余姚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她叹息。
“尸体身上多处陈年的伤疤,应该与本案无关,根据尸表特征可以判断出,其死因确实是黑斑病菌中毒,第一次尸检的结果完全正确。”
“红薯等薯类储存太久,容易导致黑斑病菌的侵袭而导致病变。这种霉菌会引起严重的不适,伴随恶心、呕吐、腹痛腹泻,严重的会大致高热、头痛、气喘、呕血、神志不清、抽搐等,甚至死亡。”
朱朝阳说完,看着面目扭曲的尸体,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下一个。”
刘国伟的尸体明显是溺死,问题不大,但奇怪的是尸体没有检查出任何的挣扎迹象。可使在未服用药物的前提下,想要在自家浴缸溺死,还是不太可能。
朱朝阳冥思苦想许久,才问道:“你们有没有检测过……刘国伟那个浴缸里的水……与他的溺液成分是否一致?”
再怎么想也不可能一个家庭幸福,生活美满,身体健康,没有突发疾病的大男人,突然自己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
“你是怀疑尸体的溺液(溺液是把淹死人的液体,如水、油等。)与浴缸里的液体不一致?”余姚问道。
朱朝阳点了点头。
陈哲叹了口气,道:“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有采集,现场封锁起来了,现在回去……”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朱朝阳和余姚异口同声地说道,这出奇的一致把陈哲吓了一跳。他就是一个新来的法医助理,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解剖尸体的经历。本来就紧张,这这么一吓,那简直就是不敢动弹了!
“要是凶手真的在水里上做了什么手脚,时间过了那么久了,那估计……”余姚叹了口气。
朱朝阳倒还挺乐观,朝陈哲扬了扬下巴,道:“你去找严队,去现场采集一份回来,进行对比。”
说完,又对余姚说道:“或许凶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聪明。”
余姚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否认。但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前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真的问题出在这儿,那基本上是没有补救的可能了。
这起案子的凶手拼了命要营造出一种自杀的假象出来,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那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朱科长,姚姐,你们为什么说来不及了?”陈哲本着不懂就问的精神,开口问道。
余姚说道:“如果凶手真的想要制造一起完美犯罪,那么他是不可能忽略这个细节的。他要实现让刘伟国在不注射、不服用药物的情况下,让他陷入昏迷然后溺死,极有可能在浴缸的水里加入了什么物质。但是当初没有检测,现在检测,估计是晚了,过了那么多天,极有可能都已经挥发掉了,或者……”
“或者凶手在杀完人以后,又换了浴缸里的水。”朱朝阳补充道。
陈哲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急忙摘下自己的手套,忙掏出手机给严良打电话。
就算现在去采集,也没有办法立即得到结果,朱朝阳叹了口气,对余姚道:“我们先看看第三个死者吧。”
余姚点了点头,两个人合理将第三名死者尸体搬了出来。
“紫色石斑明显,颜面发绀、肿胀。”朱朝阳先检查了尸表特征,然后又弯腰贴近尸体,几乎是和尸体面对面了。
“面部皮肤和眼结合膜点状出血,口唇绀紫,符合窒息性死亡的特征。”
朱朝阳看着面前这具尸体,想到卷宗里写,死者是一名数学老师,死因是被浸湿的小学四年级的数学课本直接捂住口鼻致死。
又是数学老师这个职业,朱朝阳看着这可怖的尸体,脑海里却总是想到张东升。都过去多少年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提起数学老师,提起少年宫,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那个血腥的夏天,不仅困扰着严良,同样也是朱朝阳这么多年来的噩梦。
朱朝阳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还是余姚询问地问了一句:“朱科长,你怎么了?”
这才把他从梦魇中惊醒。
“喔,没事,第三具尸体没有什么问题,缝合以后收工吧。”朱朝阳说道。
生人勿近的外表下,朱朝阳的心其实在狂跳不止。十四岁的夏天,坠山的老人,坠楼的朱晶晶……一幕幕在他的眼前上演,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解剖刀,呼吸局促。
等他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余姚已经走掉了。
朱朝阳轻笑一声,真是没用,那女人估计以为自己是因为解剖而害怕了。
他早就不是那种面对尸体会害怕的毛头小子了。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朱朝阳关掉了解剖室的灯,三具尸体,归于黑暗之中。朱朝阳锁好门,刚出来就撞见严良,手里拿着好大一个罐子。
严良也看到了朱朝阳,朝他挥了挥手里的东西,道:“你要的,我给你取回来了。”
“送去检测吧,什么叫给我的,说的就像要请我喝一样。”朱朝阳哭笑不得。
严良一愣,随即咧开嘴笑:“这个嘛,你想要喝也不是不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