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拉着季寒衣往人群外头走,云衍宗的几个人早不知道都跑到了哪去,总归这么大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秘境口还有两个多时辰才开,人却已经聚得差不多了。
季寒衣被秦渡拉得晕头转向,还好没来得及吃早饭,他从人群里拱出来,就听见一声冷哼。
季寒衣立马抬头看秦渡。
秦渡眉角一抽:你看我作甚?
季寒衣又立马看向了孤零零地站在他们五步远的一人,正巧此人也在看他,不仅是看他,还朝着二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让季寒衣中途怀疑他是要表演一个眼珠子落地。
此人生得一副好皮相,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仙风道骨,倒跟云寻师叔有得一拼,季寒衣心道。
不过跟我比还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所以,这人瞪我作甚?
正想着,那人又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下季寒衣确认了,就是冲着他俩来的!这丫的想找事!
“哼什么哼,你属猪?”季寒衣说着就要撸袖子。
那人冷笑一声:“三大门的弟子,不过如此。”
这调调…季寒衣斜眼看着秦渡:你们那儿的人?
秦氏的弟子偷偷摸摸地跟在后头窥伺,表示十分的冤枉:除了公子,谁敢对同辈冷声冷气的在秦氏都是要挨宗主的抽的!
像我家少爷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要不是胎投的好,早被宗主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秦渡干脆利落道:“不认识。”
那人突然被这一句话激怒了:“你不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你呢!眼睛长在头顶上啊秦,大,公,子。”
季寒衣:“你这不认识吗?”
那人面目狰狞了一下,努力撑着脸:“季渐微是吧?你师父知道你跟秦氏的人走得这么近吗?我印象里,秦氏和云衍宗似乎少有来往啊?”
季寒衣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翻得他直想捂眼,:“关你屁事?你关我屁事?”
秦渡责备道:“学点好的。”
那人气得脸通红:“我是念清宗掌门坐下大弟子!你们这些三门弟子,个个眼高手低!简直是辱了仙门的身份!”
季寒衣越听越懵,这人在说什么?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就不明白了,我又不认识他,怎么一个个都上赶着攀亲戚?
秦渡将季寒衣拉到身后,冷冷吐出个字:“滚。”
“你!”那人脖子通红,脸也通红,已经陆续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异状,开始打圆场:“行啦,都是马上要进秘境的,有点磕碰什么的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以和为贵啊。”看见一方是秦氏的公子,又都纷纷闭了嘴,佯装没看见。
那人嗤笑着:“行啊,这就是秦氏的少宗主,真是好生气派啊。”他梗着脖子,拨开人群走了。
秦氏的弟子给秦渡打眼神:公子,要不要……咔嚓。领头的对着脖子比了比。
秦渡冷冷地瞪他们一眼:莫烦我。
季寒衣盯着前边看痴了,喃喃道:“我觉得,好像,好像他才是气派诶…”
秦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人潮从两边分开,涌进来的是更大的人潮,近百个侍女环绕着一金顶的轿子,缓缓向这里走来。
金轿还没到眼前就停下了,一修士打扮的男子气急败坏地从轿子上下来,嚷道:“奶奶个腿!谁挡我路啊!”
竟然不是穿着一身金子?季寒衣很失望。
然后季寒衣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他伸手去拽:“秦渡,你捂我眼干什么啊?”
秦渡语气阴恻恻地:“别乱学。”
“我才不学呢!土!”季寒衣把秦渡的手扒拉下来,“土”的对象已经站在了他眼前并且大受打击,他满脸的不敢相信:“你说我土?!”
季寒衣瞅着他,心虚地稍微点了下头。
“我…我…”那人指着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百个侍女,连问了两遍:“不好看吗?不好看吗?哪里土了?!”
季寒衣瞅瞅那些侍女,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哥们,你没看见抬轿的那些眼里有多嫌弃吗?”
那人回头瞧了瞧,侍女们立马挤出了一个笑。
“我…我是个好人。”那人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崩溃地抱住头,呜呜呜呜我落伍了吗?
远处陆陆续续有人再喊:入口打开了!
“秦渡,他咋哭了?”
秦渡看都不看:“饿的。走了。”
“哦。等会等会,我找找焕栖宫的队伍在哪边,狗剩和他师弟应该也来了。”季寒衣东张西望,也没瞧着盛离章和雨淖停二人。
秦氏的领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嫂…早啊,我刚刚看见焕栖宫的队伍已经进去了。”
“啊?是嘛,那我们也赶快,叫着师兄他们。”
秦渡给了领队一个赞许的目光:要是直接说焕栖宫没有来就更好了。
领队:可我的确看到……
其余弟子连忙拉着领队就跑。
云衍宗人很快召齐了,他们站在入境口前,一道踏入了光圈之中,进去的时候,秦渡心念一动,拉住了季寒衣的胳膊,于是季寒衣站在一片寸草不生的沙地上,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山脉,笑道:“所以,我们人都哪去了?”
秦渡:“……”他上前几步,同季寒衣站在一起,四下望了望。
六月的艳阳天刮起了一阵北风,将四周一望无际的沙地吹得尘土飞扬。有鸦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季寒衣傻站着,不一会儿,就被沙子迷了眼,他揉了揉眼,转头道:“我们……回去吧。”
“!!!”秦渡一把摁住要跑的季寒衣。
不能走!!!
季寒衣鬼哭狼嚎:“秦渡!!!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好就放过我吧啊啊啊啊!!要死人了!真的要死人了!”
秦渡放开他:“你走吧。”
“你!”季寒衣一拱手:“没想到你待我如此诚善,这恩情我记下了,若有来日……”季寒衣边说边往后走:“必当…必当…我去!传送口呢?”沙地上空无一物,偶尔被风吹着滚过地面的植物枯枝沙沙作响。
秦渡站在原地,矜持地把下巴一昂,我怎知道。
季寒衣灰溜溜地走回来,就知道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秦渡道:“走吧。”
“往哪走啊?”季寒衣抱住秦渡大腿不让走。
秦渡低头看着蹲在他脚边的季寒衣,确实,该往哪走?漫漫荒野没有任何可以辨别的标志物,也不知道其他人都被传送到了哪里,是不是同他们处境相似。
有了!季寒衣窸窸窣窣从储物袋里摸出两张传讯符,心道:还好这次准备齐全,与师兄交换了各自的传讯符,注入灵力,季寒衣还未张口,那符箓就晃晃悠悠自己烧着了,他赶忙丢出去,差点烧了指头,心中嘀咕:师兄这制符的本事真是越学越烂,这种低级符箓都做不好。他又掏出一张,正要激发,秦渡阻止他:“不必试了,这里不能使用通讯符箓。”
“啊?为什么啊…”季寒衣脸白了白:“没关系,我还带了别的,这次一定能行。”他又掏出一张短距离传送符,我再点!
火又晃晃悠悠燃了起来,季寒衣盯着那团火,半步也没能挪动。
“烫烫烫烫……哎呦。”
“……这秘境应当是设了某种禁制,很多术法在这里难以生效,例如御剑飞行,你看。”秦渡手一勾,一把黑剑从储物戒中飞出来,刚往上升了几十尺,便像撞到了什么屏障一般,“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秦渡收了剑。
季寒衣还不想服输,又掏出一张远距离传送符,这种符箓要消耗巨量的灵力才能启动,他一咬牙,开始往符里生灌灵力。
灵力终于是灌够了,可是符晃了晃,又自己烧了。
季寒衣一屁股坐下,双眼无神地喃喃道:“太狠了,太狠了吧……”
“那我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呀!”
“……”
“算了。”季寒衣拍拍屁股上的沙站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会有人专门给我们打开出口吗?关键是…就算他们到时候给打开,就凭咱俩能找得到吗?”
“……”秦渡掂量了一下,发现还真不好说:“出口从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同步开启了,只不过尚且不知其具体方位。”
“早就开了?那太好了,让我们向着前方!为找到出口而进发吧!”季寒衣跨起马步,做了个傻乎乎的动作。
“……”秦渡觉得有一口气闷在胸口:“我们是来探寻秘境的,不是来走迷宫找出口的,季寒衣。”
“哎呀,你又不认识路,这两样有什么区别嘛,走了走了,就算要在秘境里多呆我也不想在这块破得要死的地方呆,咱们先换个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绿洲啊,山泉啊什么的,要是有人住的地方能歇歇脚就更好了。”季寒衣拉着秦渡往风沙里走。
秦渡摇了摇头:秘境中怎可能会有人住的地方。
一击铁砂掌狠狠打在秦渡的脸上。
他们走了不过十几分钟,风沙中就露出了一个雪白村子的轮廓。
是的,是一个雪白的村子,茅草做的屋顶是雪白的,仿佛茅草被刷上了颜色,墙壁是雪白的,连村中的小道也是雪白的石子铺做的,和仙气飘飘的百善宫以及云衍宗不同。
这里的白,如同撒进泥沙中的白雪,在迷人眼的风沙中,显得如此诡异。
连季寒衣也停下了步,丝毫没有发现了可以避风沙之处的兴奋感。
他又不是个傻子,虽说他从未进过秘境,但怎么看…这个村子都问题很大吧?
季寒眯着眼问得很小声,生怕惊动了什么:“秦渡,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绕过去?”
风沙越来越大了,掩盖了季寒衣的话音。
秦渡没听到,季寒衣只好再“吼”了一次。
秦渡这下听见了,他摇摇头。
放眼望去,两边的村庄不知道蔓延到了哪里,只觉得天边也是一片白的,这要如何绕过去?再说,此秘境中日出日落都有些异常,按正常时辰推断,此时应当是日头最高的时候,可此刻昏黄的天空中,太阳已垂挂在了西山上,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绝不能让季寒衣在此风沙中度过夜晚。
秦渡动作自然地揽住了季寒衣,替他披上挡风的外袍。
而季寒衣此刻快要疯了,他眯着眼勉强观察着前面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村子,耳边满是风沙的“呜呜”声,季寒衣觉得自己此刻若是掏掏耳朵,能倒出半斤沙粒来,甚至连秦渡那平时看来有些许逾矩的动作都完全没感受到。他嘴唇有些被风吹得干涩,却完全不敢舔,生怕舔了一嘴沙子,他踮踮脚,凑到秦渡耳边,吼道:“真的要进这个鬼地方?”
秦渡惊了一下,下意识偏了偏头。
温软的东西不经意擦过了秦渡的耳垂,秦渡的脸忽的就红了。
还好风沙太大,季寒衣眯着眼,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还好。秦渡感觉到了脸上的热度,偏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却不知怎的,生出几分遗憾的滋味儿来。
他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情绪,拉起了季寒衣的袖子:“跟好我。”
季寒衣晃晃手臂,抓的这么结实,我不跟着你,还能跑了咋滴?
秦渡却以为他有事要说,停下身问:“怎么了?”
“…没,你…你可要护好我。”
秦渡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难以辨别:“一定。”他率先踏上了那白色的村边小路。
村子里静悄悄的,路边有黝黑的田野,上面却连杂草都不生一根,也没有庄稼,雪白的小道映着那一块块荒废的农田,像走在一个围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