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秦渡竟然学精了许多,再也不跟季寒衣浪费口舌了,一把扛起他的腰,架在肩上出了门,还冠冕堂皇的说:“季寒衣,你师父叫你去。”
“我不去!我不去!”季寒衣扑棱了好几下,秦渡的手依然稳当的很,倒是他把气血两亏的自己累了个够呛,不一会儿就累的半死不活。
秦渡一直把他扛到了殿前,拍拍他的背:“下来。”
季寒衣闭着眼,赖着不肯下去。
“要我把你扛进去?”
季寒衣睁开一只眼:娘诶!
他立马从秦渡身上滚了下来,堪堪保住了他从未有过的脸皮儿。
虽然大殿上抻着脖子等着的人们早就把门口的这一幕看了个遍。
看着一向爱冷着脸,没有一点儿少年人的精气神的儿子,竟有如此血气方刚的时候,秦宗主老脸一红,清清嗓子:“咳,渡儿和你家寒衣…感情真好啊。”
不愧是我儿媳妇!
秦与棋也满意得很,看样子这个小家伙是个爱撒娇的,若是同渡儿一起,渡儿定也能开朗许多!
爱撒娇的季寒衣不知道里面已经把他审过一轮了。
他整整衣服,姿态挺拔地迈入殿中。
先向首座的浮泽掌门行了个礼,又一一拜过秦氏的几位。
动作精确到分厘,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
他垂下眼,温和地笑道:“小辈来晚了,还请师尊责罚,方才恰巧遇见秦公子,只顾得叙旧,竟忘了时辰,让大家久等了,寒衣心中实属过意不去…”
秦宗主看呆了。
多么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啊!
不像他家渡儿。
每天就三个字:哦!嗯!哼!
“不责罚不责罚!”秦宗主乐得站起来,越俎代庖道:“快来这边坐!好孩子!这儿给你留着位子呢!”他激动地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被秦家人无视的秦渡:“……”
那难道不是我的位子?
秦渡坚决拒绝了浮泽掌门招他去那边坐的邀请,添了把椅子和季寒衣挤了挤坐在一起。
秦宗主再次感叹道:“你俩感情可真好啊!”
季寒衣:???
看样子是不找我追债了。
秦宗主豪饮一杯,酣畅淋漓,跟季寒衣聊道:“既然你俩都这么亲了,那准备什么时候过门啊?”
秦渡咽下半口水猛地呛咳了起来。
季寒衣忙给他顺顺气,回头道:“秦宗主,您方才说什么?”
秦渡兀自端起一杯酒,抵到他爹面门前,意味深长的吐出一个字:“喝——”
秦宗主不是什么傻子,一下子就从儿子的眼神中觉出了不对。他以眼神问道:怎么回事?
秦渡没说话,拿过一只瓷碗,帮季寒衣舀了一碗蛋羹。
季寒衣眨眨眼:“谢谢。”
秦渡又坐回去。
秦宗主恍然大悟:哦,单相思啊……
单相思?!
秦宗主憋着一口老血,含泪喝了三大杯,我儿如此优秀!搞个半天竟连个媳妇都骗不来?!还学小年轻去搞什么单相思?!
连层窗户纸都不敢捅,说出去简直都是给我秦晗江丢脸!
当年老子可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枉费我秦晗江一世英名!竟然养出他这样窝囊废的儿子。
不肖子弟!
不肖子弟!
秦宗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秦渡好几眼。
季寒衣有些莫名其妙,这秦宗主虽然面上看起来挺好脾气的,可好像实际上凶得很,光这么一小会儿,就看见他瞪了秦渡好几眼。
不过反倒对自己挺和善的,季寒衣有些受宠若惊,又提心吊胆,生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宴席结了,余下的食盘茶盏皆被收了下去,浮泽掌门大袖一挥,众人留在殿中议事,而秦渡和季寒衣被莫名其妙地“请”了出去。
季寒衣方才吃的不多,有伤在身,他只能拣些清淡的吃,吃得有些不过瘾。
“秦渡,我们去食堂走一圈吧?”
秦渡听见“食堂”二字已起了条件反射:“方才不是才吃完,你怎又要去?”
季寒衣摸了摸肚子,面露失落:“那好吧……”
他神色黯淡的往回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看起来很是落寞。
该回去喝药了,季寒衣皱起了眉头。
没走几步,自己的衣袖被轻轻的拉住,他愣了愣。
秦渡站在他身后,别扭地偏开头:“去吧。”
“诶?秦渡,你真好!”季寒衣高兴地扭过了头,给秦渡讲了一个鬼故事:“我请你喝荠菜海参汤吧!”
“……”
秦渡现在恨不得咬死方才的自己。
正是弟子们下了课吃午膳的时候,食堂里人满为患,各弟子们挤来挤去,欢笑声充盈着整间食堂。
季寒衣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让秦渡在这儿先坐着,自己过去点几个菜。
“你手上有伤,不能端重物,我来吧。”
“那好吧。”季寒衣摸出一方白玉的牌子,上面有几个娟娟小字——季寒衣:“喏,拿着我的身份牌去,点你喜欢吃的就行,记得要一罐荠菜海参蛋花汤啊!”
秦渡接了牌子,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的,季寒衣还是没能喝上那罐汤,他倒无所谓,本来就是给秦渡点的,不愿喝就算了。
通情达理的季寒衣满足地揉了揉肚子,就看见小师弟赫连旭正端着盘子,往这边走过来。
赫连旭眼睛一亮:“师哥!我可以坐这边吗?”
“我快吃完了,你才下早课吗?”
赫连旭放下盘子:“嗯,今日课业有些繁重,师哥慢点吃嘛,再陪我一会儿~”
“行啊,那我慢点吃,等等你。”
“嗯!”赫连旭用力的点点头:“正好吃完了我们一块儿回去,本来我也要去给师哥煎药的,本还以为赶不上了呢。”
“啊……我都快好了,能不能不喝了……”
“师哥,身体要紧,喝药这种事怎么能任性呢?”
“行吧……”
“嗯!”赫连旭三两口就扒拉完饭:“我吃好了,师哥,我们走吧?”
完全被无视的秦渡:“……”
赫连旭好像这才发现旁边坐着人似的,吃惊地偏过头:“秦公子要与我们一起吗?”
三言两语,他跟季寒衣就成了“我们”。
孤家寡人的秦渡面色冷的要结冰:“他的药,由我来煎。”
赫连旭微微惊讶:“诶?可是……师哥的药一直都是我负责啊。”
“由我来。”秦渡又重复了一遍。
季寒衣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一见面就总有种要掐起来的架势,赔着笑上去拉架:“一起,你们一起,行不行?”
“不行!”秦渡和赫连旭异口同声道。
季寒衣:“……”
爱咋咋地吧,爷不想管了。
久争不下的两个人最后还是同季寒衣一道回了他的住所。
赫连旭道:“我与师尊说了要照顾师哥你,师尊特许放我半日的假,师哥不是闷坏了吗,我来给师哥解解闷呀?”
季寒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其实……”
秦渡忽地打断他:“好啊,来吧。”他勾唇一笑。
季寒衣心道秦渡怎么这么热情,转头一看,他眼里燃着凛烈的战火。
……
这俩人好像真的不对付。
我还是想个办法把他俩隔开吧,要是真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小师弟那三脚猫的功夫,岂不是要被秦渡打死?
然而令季寒衣惊讶的是,二人一个在屋外生火,一个在井边舀水,气氛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季寒衣的手脚又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尤其是煎好的药被摆到他眼前的时候,两个炯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季寒衣想起了,他被盯着修炼时候的恐惧。
你俩不尴尬吗?
我都快尴尬死了。
季寒衣深深觉得,自己城墙一般的脸皮,在这俩人身上都是小巫见大巫。
季寒衣的心情和药汤一样苦涩。
“嗯…挺好的…你俩…你俩歇息一下吧……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自己没啥事的……”
赫连旭盯着他,十分真诚地说“师哥,我不累,我就想帮师哥的忙。”
好久没“哼”的秦渡冷哼了一声。
“呃……”季寒衣咽下这碗苦药汤,俩人还是在屋里瞅着他,:“你俩…困不困?要不要去午睡一会儿?”
“师哥,我不困!”赫连旭立即道。
“可是师哥困啊!”
“……那好吧,师哥睡吧,我过几个时辰再来看你。”赫连旭不怎么情愿的走了。
季寒衣松了口气,瞅了眼打死都不准备挪窝的秦渡。
“你嘞?上次的屋子还给你留着。”
秦渡神定气闲地倒了杯茶:“百善宫没了。”
季寒衣眨眨眼:“什么?”
“我们逃脱后的第二日,魔教将百善宫尽数杀尽,并放火烧掉了百善宫的每一座宫殿。”
“消息属实吗?”
“属实。”
“这也……”季寒衣听得心惊:“那百善宫里抓的那些散修呢?木休呢?!”
“他们只带走了李木休一人,其余的,皆被杀尽。”
季寒衣的脸白了白。
那么多人,不论是好是恶,一夜间都没了……
“木休落到他们手里……”季寒衣眉头皱起来。
那墨守宫如此心狠手辣,木休怕是凶多吉少。
“此事你不必挂心。”秦渡淡淡道。却没说理由。他看着季寒衣愁眉不展的脸:“倒是李仕安那日向魔尊说你有长生翠一事,你作何看法?”
季寒衣目光闪了闪,随即又黯淡下去。
一颗真心被践踏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我能作何感想?”季寒衣有些赌气:“不就是怕魔尊要走,情急之下编出的瞎话吗?”
秦渡放下茶杯,默了一会儿:“那你喂血救我之事,作何解释?”
季寒衣没想到秦渡又提起了这茬。
想起这件事,他就有些烦躁,这事太匪夷所思了,他又没有什么印象,纵使他十分信任秦渡和盛离章,知道他们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跟自己开玩笑,可记不得就是记不得,想不通也是想不通。
季寒衣的脑瓜子转不动了,咸鱼一般地躺在床上。
可烦人的秦渡就这事儿过不去了,又过来摆弄他。
“起来。”
“不起,我要睡觉!”季寒衣眼睛眯缝着,佯装困倦。
“别装。”秦渡把胳膊支在他头两边,定定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可能,曾经接触过长生翠?”
季寒衣拼命摇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你是怀疑我的血有问题?”
秦渡点点头。
季寒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秦渡,你记得秘境里那只萝卜吗?”
“会不会那片萝卜上的长生翠,其实是被我给吸了,才会干枯的?”
秦渡有些无奈,心道你练的是吸星大法吗?
“我见那人参精怪的时候,就观察过那片叶子,之所以当时没有认,是因那时它就已无生机,只是形似而已。”
“啥意思?”
“……意思此事与你无关。”
“哦,那我没别的可能接触过长生翠了啊。”季寒衣把手往外摊,挂在床边上:“我见你之前连山门几乎都没出过,也就被狗剩带着跑山下的小镇上玩过几次,长生翠是多不长眼才能找上我?”
秦渡垂着头盯着他,陷入了沉思。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动作……”季寒衣羞涩的一抿嘴:“是要干什么呀?”
“这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话本里的那个……壁咚!”
“……”秦渡心虚地收回了胳膊。
季寒衣心里暗哼,我早就摸透你了。
季寒衣继续在床上瘫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懒散劲儿反而上来了,他更不想动了。
“诶,对了 ”季寒衣抬起脖子:“那李仕安怎么样了?”
当时盛所望那张传送符,正好打在盛离章身上,只对盛离章和他身后的季寒衣二人生了效,而离得远的李仕安则没能同他们一起逃脱,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
若他们一同被传走,季寒衣也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他已经不确定老者这次要他们去百善宫救人是真话还是圈套了。
他真的不知道墨守宫的入侵吗?
秦渡道:“据探子传回的信息,李仕安一道跟着走了。”
“……”季寒衣翻了个身,不爱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