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衣回到了他的房间,把桌上的茶壶、茶杯、食盘都端走,桌子被腾出来。季寒衣稳稳当当坐下,转头道:“秦渡,给我点个灯。”
秦渡瞧了他一眼,递过一盏灯去。不知道季寒衣的脑子里又想出了什么怪招。
“秦渡,给我拿个小瓷碗儿嘛。”
“……”秦渡又从碗柜里给他拿个一个平时装药用的小碗扣在桌子上。
“秦渡…”
“你到底要干什么?”秦渡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呃……我就想说,你再给我拿个火折子……”
火折子被拍到面前。
“……秦渡你怎么这么凶?”
秦渡摔摔打打的拉开椅子坐下,一副我乐意的模样。
季寒衣吹起了火折子:“秦渡……”
“自己拿。”
“……”季寒衣站起来,可怜巴巴的蹲在柜子边上,翻箱倒柜的扒拉出来一把切水果的小刀。
秦渡眉毛一皱:“你干什么?”
季寒衣笑了一下:“放心,又不砍你。”
“……”
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刀的刀刃,季寒衣捏着火折子,认认真真的给小刀消着毒。
秦渡坐在他对面,冷冷的盯着他的动作。
季寒衣扣上火折子,刀锋一旋,就要往手臂上扎去。
“砰”的一声,秦渡一只手支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的两根指头已经夹住了刀刃。
季寒衣愣了愣,一抬头,秦渡眼神凶狠的瞪着他。季寒衣心虚的感觉自己像是被抓了现行。
他主动解释道:“我就是稍微放一点儿血。”
秦渡面无表情的瞪着他:“不行。”
“真的就一点点,就一点点点点。”季寒衣双手合十,哀求道。
秦渡看着他的眼睛:“不行。”
“就一滴,就一滴好不好。”
秦渡依然很不乐意的:“只一滴。”
“哎好,我保证就一滴。”说着就要举刀子。
“等等!”秦渡道:“我来。”
他把季寒衣的手拉过来,什么也没用,只在季寒衣的拇指尖轻轻一抹。
季寒衣还没感觉到痛,指尖上我多了一个小红点,一滴血精准地滴落到碗里。
不多不少。
季寒衣:“……你可真是一毛不拔。”
“别乱用成语。”秦渡拉着他的手要给他止血,被季寒衣不情愿的拽了回来。
就一个红点,还止血,哪来的血,怕不是刚拿出纱布伤口都自己长好了。
秦渡把碗摆到他眼前:“给你。”
“……”谢谢啊。
秦渡顺手就没收了他的小刀。
“你想试试你的血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季寒衣点了点头,不支使秦渡了,自己走到花盆旁边,拽了几片吊兰的嫩叶。
季寒衣小心翼翼的把一片断了茎的叶子放到那滴血珠子上。
然后低着头开始看,脸都要伸进碗里了。
看了快有一刻钟。
秦渡已经自己沏好了一壶金骏眉,就在他已经开始倒第三杯的时候。
季寒衣一脸怀疑人生的抬起了头:“秦渡,你快过来看看,我是不是看的太久,眼花了?”
秦渡喝了口茶,不急不慢的问:“出现什么变化了吗?”
“不,是我眼花了吧?我怎么什么变化都看不到。”
“……”
季寒衣把碗推给他,让他看。
“……我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季寒衣喃喃道:“是不是分量不够啊。”
秦渡又喝了口茶,冷言道:“你想都别想。”
“……好吧。”季寒衣把那片叶子拽出来:“那让我们来换一个品种的花草吧,屋外那棵金钱桂怎么样?”
“……随便你。”反正若是让他闲着,定又会折腾出什么新的花样。
然而,金色的桂花被放了上去,依然没有让季寒衣观察出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屋外开的正盛的那盆金钱桂,莫名其妙被薅秃了一块。
季寒衣莫名其妙的就好像确定了什么:“秦渡!就是血不够!”
秦渡爱理不理地看着他:“那又怎样?”
季寒衣撅起了嘴:“你算算我们在百善宫那回我放了多少血?”
秦渡眼神一凛,继而又回归平淡:“一点。”
季寒衣“蹭蹭”靠过来,用他真诚的大眼瞪着秦渡:“你有没有心啊秦渡?!那么多血!那么多!都够我泡澡了!那么多才起了效用!”
秦渡抵着他的额头不让他再靠近:“你提醒我了,到了煎药的时辰了。”
“……”季寒衣假装没听见,往后退了几步:“哎,秦渡,咱不是发现你那个药方有问题嘛,快,趁现在有空,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秦渡把药方拍在桌子上,道:“你有空,我无空。自己研究。”
说罢,秦渡从柜子里提溜出一包药,施施然出去了。
季寒衣:“……”秦渡的手段似乎越来越高了……
药香很快传遍了整个屋子,然而在季寒衣鼻子里,这可是要熏死人的味儿。
他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给自己扇着风,盯着眼前这张药方瞧。
这张药方实在太普通了,以黑墨在一块半黄不白的绢布上一板一眼的书写:名称,功效,药材种类和剂量。唯一引人注意一些的是左下角那个朱砂色的小印——禄存。
季寒衣看腻了,不耐烦的把桌子往外一推:这怎么看就是张普通的药方啊。
十个郎中有八个都写成他这样!无非就是他写的好看了些。
季寒衣跟正在给炉火扇风的秦渡打了声招呼:“我去趟书阁找几本书,五分钟就回来。”
秦渡点了下头:“不准带话本。”
季寒衣:……
片刻后,季寒衣就捧着几本书回来了。
秦渡正好熬完了药,放到桌子上,把勺子递给他,又接过季寒衣带回来了的一摞书。
秦渡拿起一本开始念名字:“大荒异闻录?”
季寒衣咽下一勺药,表情狰狞:“嗯,我想找找有没有书记载大荒的位置的。”
“命丧大荒、我与大荒不得不说的九个秘密……”
季寒衣默默舀了好几勺药。
“神农世家、方士论、百谱集?”
“啊,对。我想看看找点寻常的药方集看一看,或许能发现这张药方里的问题。”
“……”秦渡默默的把那本厚厚的《百谱集》拿出来放在一边:“季寒衣,这是曲谱。”
“……哈,哈哈,我拿的太快…可能没看清楚。”
“……”
季寒衣咽下最后一口药,双手合十:“好,让我们来看看这药方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季寒衣翻着翻着书,秦渡好像想起来什么:“季寒衣,你记得我们在落北镇的摊子上买的这块黑色玉牌吗?”秦渡手上一闪,一块墨黑的小方牌出现在桌子上
“啊…这个丹方啊。”季寒衣突然想到:“这个里面也记了长生翠!对不对?!”
秦渡点点头:“我之前竟忘了它,还有一事,那老者今日不是说过,他也曾得到过一个需要长生翠的药方吗?”
季寒衣伸手摸上去,朝玉牌里面注入了神识,愣了愣:“这里面……记着长生翠也需要半两!”
秦渡伸出一只胳膊杵着头,道:“长生翠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药材,真的会有医者研究过它,甚至将它写进药方吗?”
“你的意思是……药方果然是假的?”
秦渡盯着桌子上的药方看:“不,药方可能原本是真的,只不过内容已经被窜改了。”
“啊?”季寒衣有些不明白了:“什么人要这么做?”
秦渡摇摇头:“不清楚,这种恶作剧一般的事,吃力不讨好。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首先是知道长生翠的,其次,他能在这么多丹方药方上动手脚,本身势力一定不小。”
季寒衣也托着下巴思考,拿勺子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一个挺有本事的人…费劲去偷改药方…就为了把长生翠改进去……图什么啊?给长生翠搞搞宣传?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秦渡道:“不止,我们目前能知道的这几个药方,无一不是有大效用的神方,若不是我亲手从禄存真人的一本药方集中取出,我是不会相信世间已经拥有能够延寿长达三百年的方子的。这方子的效用,似乎也被夸大,甚至篡改过。”
“连效用都改?!嗯……我想想啊……”季寒衣摸着下巴:“若是我发现一个方子,能让云寻师叔的脾气变得和师父一样温文尔雅,但是里面有一味药很难找……”
季寒衣一摊手:“那我也不能怎么样啊,顶多浪费时间找找呗,还能咋滴啊,莫非要我自己造一个出来吗?”
秦渡:“……”也是。
“那改方子的小贼是有多闲?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忽悠我们去找一个根本找不到的东西?无不无聊啊。”
秦渡也沉默了:“罢了,此事就到这里。快要入夜了,你一整日都没解过绷带,我先替你把药换了。”
季寒衣顺从的递出手,看着他手法熟练的将绷带拆下来:“秦渡…我要真的身怀那不死树的血脉的话,为什么我的伤不会一眨眼就自动复原呢?”
秦渡:明日就给你把新买的话本烧了。”
“别别别!”季寒衣哭嚎道:“我开玩笑的!我…我就是琢磨不透,我这血脉会不会对我有什么特殊的影响?师叔今日莫名其妙就说我命里有劫,可我不是有不死树血脉吗?不应该逢凶化吉吗?”
季寒衣越说越苦恼:“这倒是是死树还是不死树啊?”
“……”秦渡默默给他上完药:“别想太多,早点睡。”
“哎,秦渡。”季寒衣扭捏道:“你别走嘛,今晚跟我一起睡呗?说不定你挨我挨得近了,更容易长寿呢!”
“……”秦渡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还贴心的帮他关上了门。
季寒衣:“……”
季寒衣本来以为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自己取了本《大荒异闻录》,半躺在床头看。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伴着敲门声,季寒衣睁开眼,发现书已经在地上了,他伸了个懒腰,心道睡得还挺好,一夜无梦。
磨磨唧唧的下去给秦渡开门,迎接他美好清晨的是秦渡冻得掉渣的脸,秦渡冷冷的盯着他:“季寒衣,日上三竿了。”
“……”季寒衣抹了把脸:“哎呀,又不是头一回了,你怎么还没习惯?”
“……”是了,秦渡问自己,他面皮厚又不是头一回了,至于担心他心事太多夜里失眠吗?
他可能失眠吗?
秦渡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季寒衣站在院里刷牙,口里不清不楚的问:“秦渡,这些天一直没看见小师弟过来,你知道他哪去了吗?”
秦渡一想起那两面三刀的奸滑之人,心中就不快得很:“不知道。”
“那我们一会儿去慕仁师叔那里问问去吧,上次在温泉的时候,我走的太急,没跟他好好道别,我怕咱俩那莫名其妙的一跑,伤着他心了。”
秦渡越听越不爽:“你今日不是还要查大荒的位置吗?看他什么时候看不行?”
季寒衣“哎呀”一声:“查那大荒的位置什么时候查不行呀?就算查着了,我一时半会也不会去,那个不着急,不着急。”
秦渡的眼里电闪雷劈的:“哦?不着急?那什么着急?跟师弟联络感情?”
季寒衣吐了口泡沫,回过头:“秦渡,你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
秦渡不理睬他了,自己回了屋子:“修习,莫扰。”
一说修习,季寒衣立马想起秦渡那把碎成渣的剑来,这么多天了,秦渡竟然也没想起来问他要:“哎!秦渡!别回去呀,我们一起出出门,散散心,多好,是不?”
秦渡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不好。”
“……”季寒衣挤出一个笑:“你…不怕我自己出门…找不着北了呀…”
秦渡冷漠道:“我更找不到北。”
“……”那行吧。
秦渡气冲冲走了,季寒衣在屋里转了两圈,寻思:给师弟带点啥呢?手里空空的去,怪不好意思的。
可我这屋里也没什么能带的啊……
有了!季寒衣盯上了门口那盆开的正盛的金钱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