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落,茶馆里人渐渐散去,说了一天口干舌燥的说书人润了润嗓子,放下杯子,往后门走去。
盛离章举着茶杯,向对面的季寒衣使了个眼色:走,跟上去看看。
说书人掀开茶馆后门的幕帘走出去,轻轻掂了掂手中的布袋。
这布袋里装的是他今日说书的赏钱。
不多不少,二十文。
还是那个雇他编故事的人大方。
且他给的内容基本已经写好了,只需要他一轻轻润色,一本正道与魔教的爱恨情仇就跃然纸上了。
够他讲半旬的。
今日得多问那人要几锭银子,自己一天说下来可是很累的。
说书人完全忘记了他自己原本就是个说书的,只顾得心里盘算一会儿要如何跟那人谈如何加钱的事儿。
那人说每天日落时分,去八坂坡那块石头底下拿第二日要编进故事里的内容,和一天的银钱。
季寒衣和盛离章鬼鬼祟祟的跟在远处,走了一个多时辰,看见快到那人目标坚定的往八坂坡走去了。
八坂坡是城外的一个其貌不扬的土坡,上面长了八颗歪歪扭扭的槐杨,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就起了个“八坂坡”的名
季寒衣往石头后面一蹲,跟盛离章咬耳朵:“我怎么看着前头不像是有人等他呀……”
盛离章伸头看了看,那人已经在往坡下走了,有土坡挡着,视线被阻碍了许多。
盛离章道:“再往前走走,这里看不见。”
季寒衣应了声,将斗笠往下压了压,跟着又往前挪。
“这个地方好。”盛离章往石头后一靠,季寒衣也赶忙躲过去。
季寒衣扒着石头的顶,稍稍露出了头。
那说书人正冲着他们前面的方向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回头看了看,季寒衣连忙把头缩回来。
见四下无人,说书人往树下走了几步,树底下放着块石头,季寒衣仔细一看,说书人弯着腰,从石头底下,缓缓抽出了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看着装的东西不多。
“狗剩…”季寒衣轻声道:“没人呀,他从石头底下直接拽出来的,这是提前约好放在那里的吧?”
盛离章也探出头来看:“没人吗……那他也应该在这附…”
季寒衣忽然感觉到一阵风动:“狗…”剩……
他后颈一痛,视线逐渐暗了下去。
彻底昏过去之前,他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他们身后,而盛离章也倒在地上。
沙砾摩擦着他的脸,痛觉却和意识一样模糊。
这个人将他拖走了。他想。
还好,他没有带走狗剩。
但愿他没有下重手……
季寒衣缓缓阖上了眼,意识归于黑暗。
狗剩…我可真是叫你坑惨了。
季寒衣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游荡——
这是哪……
是我的识海吗?
季寒衣用“眼睛”往外看。
我怎么……醒不过来?
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且寂静。
是谁打晕的我?
似乎昏迷之前,我看见我还被他拖在地上走……
狗剩怎么样了?他好像被丢在那里没有管……
不会杀人灭口吧?
那人抓我来又是几个意思?
季寒衣任自己在识海里飘着,没精打采的想:杀人灭口……我要是回得去……秦渡倒是可能这么干。
到时候也不知道是我先挨捶还是狗剩儿先挨捶。
秦渡要是捶我我就把狗剩推出去挡着。
这个缺心眼子的。
季寒衣百无聊赖的想:我的身体是怎么了?意识恢复这么久了,我还不醒过来,是歇菜了吗?
想罢,季寒衣忽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股疼痛直冲他的头顶,就像是要把他的灵魂给锯开一样,让季寒衣迅速后悔刚才乌鸦嘴说的那句话。
他疼的死去活来,眼前阵阵的发白,一阵猛烈的白光向他扑来,季寒衣睁开眼。
唔……好像……意识回到身体里了……
但我这是怎么了……
他费力的睁大眼,过了好一会儿,视野才里有了星星点点的色块,逐渐组成湛蓝的天空,和云朵。
天空……
季寒衣痴痴的望着。
我这是在哪里躺着呢……野外吗……
绑架就算了,连个带顶儿的屋子都不给住……这人…是得多抠……
听觉也逐渐回归,他听见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费力的偏了偏头,发现用了好大力气,身子却仿佛不听使唤一样。
他又躺着歇了会儿。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胳膊上传来木木的疼,且还都不太听他使唤。
过了一会儿,季寒衣觉得自己稍稍恢复了些力气。
他侧过头,看见黑衣人正在他旁边煮一口大锅。
怕我饿着啊……
天都这么凉了,咋不怕我躺在地上冻着呢?
季寒衣的悠闲在看见自己手腕上竖着的血口和锅边淅淅沥沥滴下的血后戛然而止。
什么啊?
季寒衣傻傻的盯着动脉处的伤口。
我横着割就够狠心的了,你还顺着血管竖着划?
我季寒衣平时没跟人结过这么大的仇吧……
黑衣人还在那里烧那口大锅。
锅支的高,季寒衣躺在地上,看不见那锅里熬的什么,还冒着热气。
他被那口锅挡着,似乎黑衣人也没发现他醒了。
这锅里……季寒衣动了动鼻子,觉得空气里都是血味了……
那大锅的边缘还在往下滴着溅出来的血。
滴在土里,看的季寒衣心惊。
这不会里面装的都是我的血吧……
我…有这么多血吗?他是放了多久?
这黑衣人的修为比自己和狗剩都要高许多,以至于被人走到身后了还没能察觉到,那他就是魔头的那个属下,那个叫什么……迟暮的吗?
季寒衣偷偷观察他。
没有什么遮着脸的东西,之前他不是藏头露尾藏的很欢吗?怎么这时候也不怕人认出他了?
季寒衣又偏了偏头,从锅底支架的缝隙里看了一眼他的脸又迅速闭上。
他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下,看着也没什么魔气啊……
长得也很普通,看脸像是个四十多岁的……
季寒衣细品了品,居然觉得这人长得还挺和蔼!
呸。他心里唾骂了一声。
瞎了眼觉得这种东西和蔼。
这个阴恻恻在人背后搞小动作的。
季寒衣闭着眼装死,听见脚步声过来了。
???我闭着眼他都能知道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