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众生有八苦。
季寒衣堪堪尝到爱别离的滋味,就痛的喘不过气来。
他睁不开眼,意识游离在漆黑的识海里。
他想:我这次……是真的死了吗?
也是……敢在修士历劫的时候闯进去的,都要被天雷击得粉碎。
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也是死。季寒衣却不能看见秦渡死在他面前。
他不想再看见一次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遗容”还能不能看。
季寒衣倒没有多少悔意,只是觉得,师父师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却是要还不上了。
也不知二师叔能不能发现他藏在房里的魔头魂魄。
“季寒衣!季寒衣!”
隐隐的,他又听见秦渡叫他。
季寒衣心里有些好笑,都要上黄泉路了,秦渡怎么又犯病啦?到时候在阎王爷前,该作何解释?
不对啊……他俩都应当是被天雷击的魂飞魄散的人,哪来的黄泉路?哪来的阎王爷?
季寒衣猛地惊醒了过来。
他看见秦渡被泥抹的花猫似的脸,正呆呆的看着他。
“秦渡……我们…没死吗?”
秦渡抬起头看着初晴的天空,定了一会儿,发狠的将他抱起来,一言不发的揉进了怀里。
“哎,也别这样…”季寒衣被紧紧抱着,脸颊贴上了秦渡滚烫的胸膛,他觉得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烧:“咳…你的心魔……消失了吗?”
“嗯。”秦渡轻轻应了一声,完全没松开一点点。
季寒衣红着脸:“行了……放开我,万一被人看着……多不好……”
秦渡的语气很轻,却又很坚定:“不放。”
“赶紧放开放开,你看看你身上这些伤。”季寒衣嘴上嫌弃着,其实他知道随着境界的突破,秦渡已经完全恢复了状态,与其担心秦渡,还不如担心担心他自己有没有什么磕了碰了的呢。
“我没事。”秦渡握住了他不安分的手。
季寒衣吃疼了一下,心道:你没事,可是我有事啊。
他身上似乎被雷电划出了不少细口子,虽然没什么大事,但也得稍微处理一下。
秦渡将他打横抱起,手一扬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外袍,盖在了他身上。
季寒衣动了动,从宽大的袍子底下露出半张脸来:“秦渡,你这是要去哪?”
“回家。”
“回哪里?秦氏吗?”
“嗯。”
“那是你的家,才不是我的家呢。”
秦渡轻轻的勾起嘴角:“那便回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季寒衣缩在他怀里,不知不觉间又红了脸,他嘟囔着:“好嘛……我们的家就我们的家……可是我们的家在哪?”
“你想要它在哪里?云衍宗?秦氏?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秦渡垂下眼:“你喜欢人间,我带你去人间定居,好吗?”
季寒衣美滋滋的想了想,毫不客气道:“都要。”
“好。”
季寒衣心满意足了,觉得秦渡果然是上道了,却听见秦渡说道:“那我能要一样东西吗?”
季寒衣愣了愣:“你要什么?”
秦渡看着脚下的土地,被雷劈的焦黑的土壤中,经过灵气的洗礼,此时已经有许多嫩绿的新芽从枯朽中蔓出来。
他低下头,望进一汪清泉里:“我要你。”
——
秦氏的宗门大道上锣鼓喧天,彩炮齐鸣。
季寒衣颤颤巍巍的缩在秦渡怀里,隐约记得上次看到这种场景,还是他被“请”下山的时候。
这秦氏的人可真没有眼光,把宗门装潢的死气沉沉的,还要挂这么些个红灯笼,一明一暗的,也太难看了。
不过季寒衣觉得,秦氏的人显然没有觉得弄的难看,他们一个个好像都高兴翻了天。
“恭喜宗主!贺喜宗主!”第一个走上来的弟子看见秦渡怀里抱的人,作揖的动作凝固了一下。
秦渡却把盖着季寒衣的袍子往上拉了拉,冷淡的“嗯”了一声。
其他纷纷想上前祝贺的弟子,还未能走上前来,就见他们宗主,抱着一个被遮的严严实实的人,挺胸阔步的从他们中间穿过。
众弟子茫然的看着他的宗主的背影。
走着走着,他们宗主怀里还漏出一只脏兮兮的胳膊。
“……”
弟子们心有灵犀的想:我们宗主……是带回来了个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他们的宗主不仅二十来岁便成为了当下修真界唯一一个渡劫期的大能,还给他们领回来了一个宗主夫人。
就是这个夫人……看起来有点像宗主当年那个心上人的替代品呀……弟子们忧愁的想:宗主是不是忽悠了什么好人家的娃子回来。
看着也才十五六岁的模样,我们宗主竟然老牛吃嫩草!
当然,他们只是心里腹诽几句,在秦渡面前丝毫不敢有任何怨言。
是夜,秦氏灯火通明,以往静悄悄的,在季寒衣眼里看来几乎是没有一丝人气的宗门,扬起了欢声笑语,弟子们升起高高的篝火,将殿前挂满夜烛。
季寒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小块包了馅的糯米糕,递给秦渡:“我去后厨亲自捏的,你猜是什么馅的?”
秦渡接过来,看着这块沾了许多糯米粉,还有些皱皱巴巴的糯米糕:“这……是个心形吗?”
季寒衣惊奇道:“你居然看得出来。我用油纸包着,这一路颠过来,我感觉它都塌变形了。”
秦渡:“好。”
?
“好什么?”季寒衣一脸蒙圈。
“我答应你。”在灯火阑珊处,秦渡轻轻牵起季寒衣的手,带他穿过了笑闹着的人流,往临时搭起的露台上走去。
秦氏的老宗主秦晗江和秦渡师父秦与棋正在台边,一脸欣慰的看着季寒衣。
季寒衣:???
他们看我做什么?
秦与棋穿着月白色的长袍,眉宇间丝毫不见老态,他笑眯眯地看着秦渡:“渡儿,为师从前告诉你的,现在的你,可懂得了?”
秦渡颔首见了个礼:“似懂非懂。”
秦晗江当下眉毛一竖:“还没懂?!那你霍霍人家好孩子干什么?!”
季寒衣:???
“有的事……不去试试,怎么会明白呢?”秦渡看了看季寒衣:“对吗?季寒衣。”
季寒衣:??????
啥玩意?他们说啥嘞?关我啥事?
季寒衣恍惚了一会儿,再回神已经身在台上,秦渡拉着他的右手,十指相扣,他的手被带着一同举了起来。
台下静默了一会儿,继而一片哗然。
大家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季寒衣才反应过来,却又没反应过,怎么会忽然到了这一步?
看见底下这么多人,甚至还有秦渡的长辈们,他有点犯怵:“秦…秦渡……”
秦渡看着台下的星火:“季寒衣,已经到这里了,你想反悔吗?”
季寒衣愣了一下,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弟子,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眼里装满最诚挚的祝福。
其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是曾经看守过他的狱卒,那些狱卒惊得连下巴都合不拢了,诡异的眼神不住往秦渡身上扫。
季寒衣能够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我们宗主竟然有这等癖好!把爱人关进牢里!
想着想着,季寒衣笑弯了嘴角:“占便宜的明明是我,我才不会反悔呢!”
“一辈子都不能反悔。”秦渡看着他。
“一辈子就一辈子!”
秦渡却又改口道:“我说错了。是永生永世,永生永世都不能反悔。”
“你这也太久了吧,万一我下辈子看不上你怎么办?”
秦渡眉头一皱:“不可能。”
季寒衣一听立刻就来劲了:“哎,秦渡,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也太自信了吧?你说要是你哪次投胎投不好,长得歪瓜裂枣的,到时候我也不记得你了,那……我可不要你。”
“那你说,怎么办?”
季寒衣想了想:“你努力修炼,争取早日混个神仙什么的当当,这样到时候我要是没能跟你一起飞升的话,你就提前去等着,等着我魂魄投胎转世,然后一巴掌打醒我,对着我耳朵喊我是你夫君!”
秦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喊什么?”
“夫君啊。”
“嗯。”秦渡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而微红的耳朵尖已经暴露了他。
季寒衣:“……”他总觉得秦渡的手段这些年越来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