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了院中,身后响起“嘭”的一声,秦渡回头一看,季寒衣把从来没关过的那道竹制的院门给带上了。
季寒衣也不解释,带上了以后,又使劲插上了多年未用,有些损坏了的门闩,最后又挂上了把生了锈的铁锁,费了好大劲才把锁头按进去。
锁好了拍拍手,季寒衣抬起头来,冲秦渡一笑。
秦渡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季寒衣在院子中央圆圆的石桌前坐下,指尖扣了扣桌子:“秦渡,谈谈?”
秦渡目光闪了闪,有些慌乱:“我…采的凝露…给你煎药去…”
季寒衣一把抓住他:“不急,煎药什么时候不能煎嘛…来来来坐下休息会儿~”他笑了两声:“秦渡啊…”
秦渡极力地保持住面上的淡然:“何事?”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好像特别不招某些人的待见呀?”季寒衣摸着下巴,一副思索的模样:“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不应当呀…我也没做好过呀…我又没什么变化,怎么有些人就忽然爱上避着我走了呢?”
秦渡自然知道他口里这个“某些人”是单指谁,他心里有些虚,却嘴硬道:“哪有。”
“哪有?!”季寒衣猛地一拍桌子:“秦渡,我原以为你是个实诚人!”
秦渡盯着桌角,不说话了。
季寒衣今日非要问个明白:“你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秦渡道:“未曾。”
“那……你…想家了?”
“……没有。”
“那你是咋了啊?我这几日也没做什么啊?你怎就对我态度这样奇怪?”季寒衣忽然声音小了下去:“你…你烦我了?”
秦渡站起来:“季寒衣,你别多想。”
“我怎么能不多想?这无缘无故的,你说疏离就疏离,我又不是傻子!”季寒衣说着说着就恼了,转头就往门口冲,拧了半天锁发觉根本打不开,他愣了愣,扭头冲回房间甩上了门,经过秦渡旁边时,还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哼!”
秦渡:“……”
他在石凳上重新坐下,开始自我反省。
这些日子自己有躲着季寒衣吗?
有。
秦渡以为,就算自己对他说过了那些不清不楚的话,季寒衣也是不会懂得,可季寒衣偏偏全明白了。
秦渡不知是何人给他的指点,但听见季寒衣说也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心中好生欢喜。
欢喜到嘴角都绷不住上扬。
可片刻的欢喜过后,他醒了。
他问自己,你看看季寒衣的模样,他像是真的懂得吗?
若是就此答应,到底是顺他心意,还是为了私心哄骗于他?
秦渡想,难就难在,他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不懂人事的家伙?
再等等吧。他想,日子久了,季寒衣总会明白的,他从来不是畏惧等候的人。
他只是想要一个应有的结果。
但他怕离季寒衣太近,会让自己汹涌的情绪无法抑制,不清不楚的时候尚且能忍,可季寒衣说了喜欢他,愿意跟他一起,哪怕秦渡知道这话季寒衣自己都弄不懂代表了什么意思,他还是见到季寒衣就会开始想:我们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自己将来接手秦氏的时候,会不会像父亲一样很忙,忙得脱不开身?而他就在自己身边吵着:你能不能快些干完,你昨天出门都没给我带花糕呢!
又或许季寒衣的性子也变得沉稳许多了,不像以前一样把力气都用在吵吵闹闹上了,或许也愿意专心修炼了,凭他的悟性,或许几百年,几千年后,他们能够携手跨越天门,做一对神仙眷侣。
那一定很美。他想。
“哐”地一声,打断了秦渡的思绪。
季寒衣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他横眉冷对的站在门槛上,瞪着院里的坐在桌前神情茫然的秦渡。
我都气成这样了,他还在院子里坐着?!
季寒衣在屋里等了那么久也没见秦渡过来给他解释解释,心中悲愤之情油然而生,并迅速喷发,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
好啊秦渡,你这个狼心狗肺水性杨花的浪荡子弟。
果真是心说变就变!
“哼!!!”季寒衣一言不发,蹬了几下跳过院墙,留给了秦渡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
秦渡:“……”他走到那打不开的院门前,几下就拧断了那把已经锈死的锁,把院门重新打开。
季寒衣不知去了哪里。
秦渡没有想着找他,因为他早就摸透了,季寒衣在宗里溜够了就会回来的,他现在要先把补药给季寒衣提前炖着。
季寒衣溜去了慕仁长老那里,前些日子事情闹得太乱,赫连旭被众人忘在了脑后头,这两日才想起来,决定过来看看情况。
赫连旭在那之后不久就醒了,慕仁长老给他检查过,似乎识海中有一些残留的魔息,斐济也坦言过自己在赫连旭下山的时候,趁机使了手段,将一部分神识侵入过他的身体。
不过给季寒衣打下魔王蛊后,斐济就收去了神识,因此对赫连旭的身体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休息一阵就会完全恢复。
季寒衣轻轻扣了扣赫连旭的房门。
本以为里面会传来一声微弱的“进来”,谁知手刚碰上去,门就被猛地打开,赫连旭一个熊抱扑了上来,抱了季寒衣满怀:“师哥!!!”
“哎哎好。”季寒衣急忙接住了这个巨大的人形挂件。
赫连旭把头埋在季寒衣怀里,手死死扒着他,勒的季寒衣有些喘不过气:“你先…松开我……师哥我要…憋死了……”
“我不松!师哥的事都怨我!师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季寒衣被勒的翻白眼:“我怨你干什么……那魔头干的事,师哥…师哥绝对不会算到你头上……你快放开我…腰要勒断了……”
赫连旭这才松了松手,却没完全放开:“真的?”
“真的。”季寒衣半拖半拽的进了屋子:“身子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好得很呢。师哥…真不怪我?”
“小旭,那魔头要想对我使阴招,有千万种办法,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这不是你的错,你绝不需要为这件事内疚。”
“可是…我一想到……我曾对师哥下了手……我心中就……”
季寒衣打断他:“不是你,是魔尊的神识控制住了你,是那魔头。”
“我……”
“好了,多大的人了,为了这点事叽叽歪歪的……”
“师哥不怪我!”
“不怪。”
“那我以后还可以天天去找师哥吗?”
“……”季寒衣咬牙说:“可以。”
“师哥!”赫连旭张开胳膊又要抱,被季寒衣抬手抵住了:“好了,我就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什么事,师哥走了。”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秦渡有没有在院子里认真反省。
赫连旭放下胳膊,有些失望:“师哥,你接下来有安排吗?”
季寒衣想了想:“没有啊,这几日我清闲的很,你若是想过来玩就……”糟了!他忽然想起,好些天前交给二师叔的那把碎成了末的银川剑,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季寒衣灵光一现,忽然将这几件事给串联了起来。
秦渡的剑碎了被我拿走说给他修好,秦渡本来跟我诉情义诉的好好的忽然翻脸不认人。
我明白了……秦渡一定是终于发觉他心爱的剑没了,想起是因为替我挡魔尊的时候剑才碎掉的,正生闷气呢!
嘶……在秦渡心里我还没有一把剑重要吗?
“师哥?师哥?你想什么呢?”
“啊…没事。”季寒衣心里有事,不顾赫连旭的挽留,随便跟他道了声别:“你师哥忽然想起来,我手头还有事…有事…我先走了啊,走了。”
他急急忙忙的去找云寻,推开云寻寝殿,他喊了两声:“二师叔!二师叔!”
云寻的寝殿里静悄悄的,丝丝缕缕的烟雾缭绕在屏风前,透着一股苍兰的冷香。云寻挂满飞纱的床铺此时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那些帷幕都被收了上去。
季寒衣纳了闷,刚刚经过校场的时候没看见师叔啊,这个时间,他不在校场上给弟子们上早课,那就应该是在寝殿里休息啊……师叔身子还没好吧,这样乱跑,比他这个做师侄的还不让人省心。
那魔头又跑哪去了?听说他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大有把云衍宗当成他魔尊的寝殿的意思。好像师父和师叔连单独的屋子都没给他安排过,他一直就赖在二师叔身边。
不要脸,呸。季寒衣心里骂了一声。
殿后面好像有点响声。
季寒衣正竖了耳朵想仔细听,一声石破天惊的“滚!!!”炸的季寒衣连退了三步。
“二……二师叔?”
那边的屏风后冲出一个人,衣衫不整的,衣带也没有系上,慌慌张张的就跑出来了,正是斐济,他看季寒衣一眼也不看,也不知道急着去干什么,经过他身边时,拖在地上的腰带好巧不巧的递到了斐济脚下。
“嘭”的一声,斐济就在季寒衣惊愕的目光下,摔了个狗啃屎。
“……”气氛一度窒息。
斐济愣了愣,脸皮都顾不得捡,一言不发的爬起来跑了。
云寻这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着衣服穿得似乎是挺整齐的,只是领口不知为何扣错了一颗扣子。
云寻的脸上有点红,他清咳了两下:“寒衣,你来做什么?”
“我来……”季寒衣愣愣的,差点忘了是来干什么的了:“啊,我来问问师叔,我上次托付给师叔的那把银川剑,可有消息了?”
云寻想起来:“哦,那剑啊,我很早之前就把那一袋子托人送给徐如大师了,不过还没收着回信。”云寻往门外看了眼,又缩回头:“好不容易得个清闲,那边离得倒是不远,要不,我现在带你问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