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愁道:“这位是平沙堂堂主赫连长空。”
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介绍机器。
那个老人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像大漠中的苍鹰一样锐利。
现在这双锐利的眸子正看着常久,似乎是要看穿她的心。
常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忙自我介绍:“在下常久,时常的常,很久的久。赫连堂主,久仰。”
赫连长空缓缓道:“能成为燕少侠的小友,想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这句话不知是什么意思,反正让常久浑身起鸡皮疙瘩。
燕归愁道:“这位是落月宗路宗主。”
还没有等常久说话,路空明便道:“常久姑娘看上去与我女儿差不多大。”
来了,可怕的“看你顺眼”!
他便是穆十三口中的“宗主师叔”,常久立马规规矩矩地道:“路宗主,幸会。”
另外两个出人意料的都是年轻人,而且其中一个她还见过,就是之前在马厩里有着一面之缘的林初阳。想必是他爹死了,这个位置就轮到了他的头上。
“见过林阁主。”
林初阳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道:“常久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
常久对着他假笑。
剩下的那个年轻人从见面到现在,嘴角一直挂着没有必要的笑容,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他双手拢在袖子里,脸长得白白净净,却又不是女人的那种白净,身上自带了一股奇异的气度,讲起话来带上了一些巴蜀的口音:“你便是燕大侠的小友?果真是天造地——”
燕归愁居然打断了他的话:“柳问惜。”
现在看来,这四个人当中似乎就他最好相处,于是常久看着他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分笑意,道:“柳门主好。”
柳问惜的飞星门是天底下第一大暗器门派,他也是飞星门两百多年来最年轻的一位门主。
这样年纪轻轻,看上去又玩世不恭的人,却可以让飞星门在四盟中有一席之地,他的魄力和手段想必也极为可怖。
这四大门派可谓是占据九州四方,实力最为雄厚。若是哪位世家弟子想要学武,那么四盟必定是不二之选。
燕归愁道:“此次来件四位掌门,是为一件要事。”
柳问惜偏了偏头,表示对这件事情很有兴趣。
常久会意,连忙从怀中取出《观空赋》,犹豫了一下,随便朝一个人递了过去。
赫连长空在这四人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便自然而然地接过,仔细看时眼中忽然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其余几个人也纷纷沉默了下去。
无论如何,《观空赋》的现世,对武林来说是一个不好的预兆。苍羽宫宫主江南儿刚刚写成此赋,宫中便立马叛变分裂,不得已之下便治好将此赋教给解东流代为保存。后北漠之围,混战之中,除第一式被天下会取得,第二式由当时飞星门门主柳子年保管之外,其余三式皆不知去向,解东流也在回中原的途中莫名暴毙。
从此《观空赋》的下落便成为一幢悬案,就在它即将被人们所淡忘的时候,天下会为了寻找它的下落弄出许多血案,才又逐渐被人们所记起。
燕归愁道:“我与小友在一处魔教的地宫中发现了它,但是那里如今被湖水淹没,已经无迹可寻。”
赫连长空把残页递给了柳问惜,道:“还请柳门主一辨真伪。”
柳问惜只大致看了一眼,便道:“是真的。”,接着又像扔掉一个定时炸弹一样把它还给了赫连长空。
“飞星门自从有了《观空赋》的第二式残页之后,四年内遭袭八次,出了九个叛徒。这种东西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在笑,常久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能把笑笑得这么不开心。
路空明便道:“如今第二式出现,若是被别人知晓,恐怕又会掀起腥风血雨,还是要找一个地方保管才好。”
赫连长空缓缓叹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论剑大会召开在即,此时不能出一点纰漏。诸位还请随我来。”
眼看着其他几个人都往前走,常久一时间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上去,但是看燕归愁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似乎是在等她,便硬着头皮也不要脸地凑了上去。
这平沙堂的内室极大,装饰已经颇有些异域的风情。但是他们却没有进去,而是拐了个弯走进了一道偏门的走廊,往前大约二十来丈,出现了左右两道岔路,再往前又是两道岔路。这样几个来回下来,常久已经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前后通道无穷无尽,在即若是没有别人带领,估计会永远困死在这里。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道铁门面前。
门后是平沙堂百年来的秘密,最中央一道光打下来,罩在了台子上。
台子中间有一个刀架,架子有一把寒光凛凛的刀。
这把刀已经有些年头,但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上面似乎已经沾满了无数鲜血,凑近还可以听到万鬼嚎哭。
“好刀。”燕归愁喃喃道。
这把刀似乎就是当年平沙堂叱咤一方的见证,可是它现在就这样被搁在架子上,这也无情地证明它老了。
燕归愁轻声道:“莫非这就是摧日刀?”
赫连长空道:“不错。”
常久又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不过看样子便知道这把刀是绝世神兵。燕归愁恰到好处地解释道:“它在《兵器谱》上排名第六。”
原来是这样,难怪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有些耳熟。常久突发奇想:“要是飞鸾剑和摧日刀对砍,会怎么样?”
不过这也只是她想想而已。若是这想法被燕归愁听去了,他指定会觉得自己的小友脑子有点毛病。
《观空赋》为何会对习武之人有如此大的魅力,其奇特之处就在于,若是练会,那么学习其他任何武功就都会有一种触类旁通的感觉,事半功倍,就好比武侠版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不过它也不知任何人随随便便都能学会的,若是根基不稳,只要经脉稍遇阻塞便会走火入魔。因此自《观空赋》出世,数百年来武林中便只有两人练成,一人是曾经的武林盟主解东流,;另一个人就是写出此《观空赋》的苍羽宫宫主江南儿。只不过苍羽宫随着一次叛乱四分五裂,他本人不知所踪。他若是活到现在,起码也有一百来岁。
苍羽宫经历过那次叛乱之后便不复存在,其中最大的那一支,成立了如今的天下会。
赫连长空他把残页接过来,随便地放进了一个铁匣子里。将这锁锁上之后,钥匙在他手心微微一震,立刻化为了齑粉。
常久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把可怜的钥匙,似乎觉得刚刚赫连长空是在变魔术。她无法想象这位老堂主的内力是有多深,做到这件事情才能如此轻而易举。
赫连长空缓缓道:“这回多谢常久姑娘与燕少侠将此式送来。若是他日剿灭天下会与听风听雨楼,老夫将会把这《观空赋》给天下人传阅,绝不起私心。”
燕归愁道:“如此,甚好。燕某在此谢过各位。”
常久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她手上那第五式残页就好像一个烫手山芋。但是现在这种场面,她不说话又显得有些不妥,于是道:“那在下也谢谢各位掌门。”
她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反正就胡乱地含糊了过去。待从这迷宫一般的地方走了出来,才长呼了一口气,对着燕归愁道:“与这些人待在一起太可怕了。”
燕归愁道:“有什么可怕?”
常久道:“大概是他们太厉害的缘故,我待在里面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燕归愁笑道:“小友觉得这四位当中,谁最厉害呢?”
常久不假思索地道:“年纪最大的那个——赫连堂主?我觉得他很有气势。”
燕归愁摇了摇头:“是柳问惜。他的一双手一直在袖子里。”
常久这才注意到,除了辨认真伪时他把手拿出来一次,其余的时间都没有见到过他的手,她还以为他是因为太冷才把手缩在袖子里取暖。人果然是不可貌相的,不能以年纪来判断一个人的武学,武林中更是如此。这样一想,说不定那形容猥琐的何渡生也是一个及其厉害的人物,看来以后见到他定要恭敬些了。
论剑大会虽然已经没有开始,却没有人想迟到,因此此刻除了楼心月之外,其余的人已经到齐了。常久看着这么多武林豪杰齐聚一堂,有种没来由的发自内心的激动。她上一回见到这么多人还是校运动会,不过从那次校运动会之后她就搬到医院里去了。对她这样许久没有接触到这么多生气的人来讲,果然还是人多热闹,人多有趣——只要这些人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话。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
若不是她怂,她一定对着那些看她的人翻白眼。这么多人看她都顺眼,看她都面善,就老是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想过来和她说几句,但一看燕归愁就在旁边,不敢贸然上前,于是神情看上去就有些来不及转换的扭曲。穆十三作为落月宗的大师兄,似乎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个空档,于是与常久身边那个落月宗弟子调换了一个位置,对她道:“常久姑娘,燕大侠,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