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久抬头去看，见是昨天在马厩里见过的穆十三，他这句话显然是问她身边这个人的。燕归愁道：“正是在下。”
昨天穆十三只要往人群中看一眼，便会见到那个乞丐，可是他到今天才认出燕归愁来，这只能说明他之前的乞丐打扮实在是不像个人样。他既然这么厉害，那之前又为何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难不成被仇家追杀？
也许越是厉害，就越喜欢奇装异服。她不再去瞎想了。
常久既然知道了穆十三的身份，看向他的眼神中就带了一丝尊敬与仰慕。像她这样没有身份地位的咸鱼看见大佬，心里总归有有些激动。于是穆十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不免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心里肯定觉得这个少女有些面善，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常久看着他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了，一定又是那个“看你眼熟”在发挥作用，于是道：“在下常久，时常的常，很久的久。”
燕归愁补充了一句：“她是我的小友。”
武林中人想必都爱交朋友。明明昨日才第一次见，今日便喊“小友”，常久已经笃定，这人不是贪图她的美色，就是贪图她的钱。
“常久，”穆十三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笑道：“想必是家中长辈希望长长久久，这个名字倒不错。”
“是不错，”常久想道：“比你用数字做名字有内蕴多了。还有旁边的这位，好端端的干什么把一个‘愁’字放在里面呢？多不吉利。”
穆十三于是走到他们那一桌坐下，问道：“想不到燕大侠也会来。可是为了《观空赋》？”
《观空赋》？这名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耳熟？
常久心里“咦”了一声，想道：师父之前给我那个叫什么来着？难不成就是《观空赋》？师父说它绝对不可以被外人所知，这么好像这些人都想要？”
这个系统简直不靠谱得很，导致她绝大多是事情都要自己猜。有时候早上问一个问题，在午夜的时候突然开始回答，能把人吓死。这有关《观空赋》的事情她问过云非清好多遍，得到的答案就是“要好好保管，绝对不能被外人拿去”。问系统，它就抽风不回答，每一次都是这样，害的她还以为《观空赋》是一个什么违禁词汇。
她想起来第一次从云非清那里听到这书的名字的时候，还觉得它好中二，因为它的全称叫——《天悲五岳两极观空赋》，长得人都懒得读。
燕归愁摇了摇头：“不仅如此。除了此书之外，还有一人一会。”
穆十三“啊”了一声，道：“一人是楼心月，一会是天下会。”
常久本来什么都听不懂，但是“楼心月”这三个字报出来，让她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因为系统发布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来漠城，找到楼心月，学会‘玉山散剑’。”
要是楼心月死了，任务无法完成，就等同于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虽然说已经习惯了江湖，可是整日打打杀杀未免太恐怖，若是金盆洗手、归隐山林，那就立了一个“我要死了”的flag，想来想去，还是现代安全。
燕归愁问道：“落月宗的人还没来么，怎么只看到穆少侠一个人？”
穆十三把手中折扇打开，笑道：“在下的性子就是如此，不喜欢跟着那么多人一起走。宗主师叔他们估计已经到平沙堂了。我再不去，怕是要被别人说闲话。”
常久注意到他的扇子。之前在马厩里没有看清，这回近在眼前，让她仔仔细细看了个够。这扇骨似乎为铁制，扇面则是丝帛，边锋有锋利的刺刃，合拢如铁棍，可击可打，展开似刀，可砍、可劈，亦可上遮下挡以防暗器。她以前只觉得那些电视剧里拿扇子当武器是在是太不切合实际，但是如今被穆十三拿在手里，好像它浑然天成就是一把兵器，只不过副作用是用来扇风罢了。
上面赫然写着“天下第七”四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穆十三。果然大佬就是有豪横的底气。
外头突然有人叫喊：“楼心月杀人了！”
这叫喊简直就是惨叫，似乎是大白天见了鬼。
常久忽然愣住。但愣住的只是她的脑袋，她的身体却很快做出了反应。燕归愁才刚刚站起来，她就以一种很诡异的轻功步法蹿到了门外去，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就像一道红色的影子。大堂里人虽然多，但是她却连其他人的发梢都没有碰到。
燕归愁心里暗暗佩服道：“好俊的轻功！”
他不知道常久只会轻功。
外头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人心里也跟着发热起来。但是有一个人却是冷的，他站在太阳底下，浑身却好像结了一层霜。
鲜血顺着剑刃滴下来，落入了尘土里。地上的那个死人还在抽搐，做着毫无作用的挣扎。楼心月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确认他已经死透。
假死是这些杀手最不能忍的事情。
“楼心月！”一个妇人凄厉地哭嚎道：“你要杀连我一起杀了吧！”
楼心月看了这个妇人一眼。这一眼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那妇人连哭都不敢哭了。
没有人会想到他居然敢就这样当街杀人，而且还是一剑毙命，让旁人都一点救他的机会都没有。常久是醉颜居里第一个跑出来的人，她没有管地上那个人是谁，反而是定定地看着楼心月，不知想起了谁，只觉得心一阵阵地抽痛起来，就连呼吸也变得很急促。
楼心月看了她一眼。他似乎不认识常久，转身跳上了房顶。
“楼——”
她想说什么，却又不敢，马上把后面的字咽了进去，眼看着他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急忙提身运气跟了上去。
常久的轻功是师父云非清教的，名字叫做“踏尽红尘”，讲求速度与诡谲，一旦全力实战，速度会极快。她跟在师父身边十年，学了十年的轻功。若是有一个人把一件事情坚持不懈地做了十年，那么就不可能不熟练了。放眼整个武林，恐怕除了云非清本人与她的师祖星洲子之外，也没有人可以在轻功上比得过她，只可惜她总是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思考，施展起来畏畏缩缩，总是怕自己摔下来，有时候还要想起牛顿三大定律，发挥的效果恐怕只有一半。
她没有能追上楼心月，或者是后者故意不想让她追上。这镇子街道众多，待她追出去，追到了镇子周围的那一片大漠里，四周都是一样的景色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系统从来不会提供导航。就连她一个人从玉山到大漠，也是一路问路问过来。除了远处那几颗胡杨树和头顶的太阳之外，四周已经没有其它东西了。
这片大漠似乎无边无际，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戈壁。她因为有系统的保障，也不太担心自己困死在大漠里，只是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
她看见楼心月，又惊喜又难过。对于她来说，任何一个见过云非清的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对于她这样一个现代人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武林的残酷与血腥。就是那一晚，当她浑身是伤，十指都给磨破，从悬崖底下爬上来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了两具杀手的尸体。她的师父和另一个杀手，再也不见了踪迹。
常久甚至觉得没有什么事可以比这更加可怕。在这个世上，师父就是她最亲的人了。
天突然阴沉了下来，明显不是要下雨。
常久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看着那翻滚过来的尘土，忽然意识到这是沙尘暴。
她之前一直待在城市里，从来没有见过沙尘暴。但是没吃过猪肉并不代表没见过猪跑。风刮来的方向上，黑色的风沙墙快速地移动着，越来越近，风沙墙高耸如山，极像一道城墙，带着极度可怕的力量压移了过来。天色越来越昏暗，飞到空中的沙尘越来越多，浓密的沙尘铺天盖地，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她的视线。
常久此刻一切话语都被憋在喉咙里，半天只出来一句：“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