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时清在天牢的潮湿阴暗中醒来。
揉了揉眼睛,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做梦,自己不是在浣衣局大通铺醒来的,而是在天牢?
这么说,她终于没有在循环过这一天了吗?
她开心没几秒,又想到昨天在御花园的所作所为,那扬起的笑脸又如衰败的花蔫了下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上次侥幸让皇帝没痛下杀手,这次呢?
沈时清坐在铺满草垛的地面上,昨天被抓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怎么去注意这周围的环境,很是冷静的打坐到睡着。
如今再一瞧,上次在天牢中醒来,牢里的部分设施还很齐全,至少有张床,这次下的天牢怕是地字号牢房了吧。
想到昨天她丢魂似的揪着顾九洲的衣领子怒骂的场景,她真是连回忆都不敢多回忆。
这边顾九洲经过一晚上的心里建设,终于接受沈时清讨厌他的事实。
她满眼的厌色在昨日全部显露,一点也不伪装,就这么直勾勾表达出:她极度讨厌他的情绪。
今日早朝百官见沈时清没有跪在门开,还有些不太习惯,李琦一早上也表现的极度心不在焉,顾九洲哪有不知道的,冷冷哼了一声,百官便知皇帝今日情绪不佳。
下朝后,顾九洲便吩咐人去把沈时清从牢里提了出来,丢到他面前。
沈时清身上湖蓝色的宫装在蹲了一晚上天牢后已有些脏了,即便如此,她单薄的脊背仍然笔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风尘。
她稳稳跪在地上,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在顾九洲眼里,沈时清这番不像平常山呼惶恐的冷静行为倒让他有些不安。
这三个月宫中朝夕相处,让他快忘记了沈时清实际上是个什么人,她从来都不是胆小如鼠之辈,之前种种不过伪装而已。
如今她再度冒犯天威,还动手打了贵妃,想来自己心里知道命不久矣,连争取开脱都懒得了。
见她这般冷静,顾九洲心里愈加憋闷。
顾九洲想得没错,这一次的沈时清,是真的懒得装了。
横竖不过一死,只不过,她死可以,却不能连累沈氏一族。
诺大的乾和殿安静了好一阵子,沈时清见顾九洲一直拿目光打量她,却又不发一语,自己索性也不兜圈子,目光清冷直视着顾九洲道:“臣自知罪孽深重,不论如何辩解都无法开脱,臣愿赴死,但是,沈家自太祖时期到如今,代代忠烈,恳请陛下看在家父一生戎马,替大周打下太平盛世的份上,放过臣的家人及九族。”
沈时清不卑不亢的说完,迎着顾九洲审视的目光,等着他发话。
她这一席话里,全然没有往日的打马虎眼,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是巨大的。
纵使皇帝忌惮沈家多时,却从来没有实质的惩罚落下来,跟国家时局也有很大的关系,边关十六国里,虽然其余十五国要么灭国要么臣服,但那打不死的北疆弹丸小国却像个蚂蚱似的,过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挑衅,这些年,沈时清就是驻扎在毗邻北疆国的婺城中。
婺城自古就是边塞要地,世代都是沈家军驻扎的地方,没有任何军队比沈家军更了解婺城的城防,婺城的每一条逃生小道。
皇帝如果贸然对沈家动手,北疆那边肯定又要一番动作,即便小打小闹对大周影响不大,却会害苦边城的百姓。
沈时清这一番话隐喻地指出了沈家军于大周而言是定海神针,匆忙拔之恐怕国家动荡。
话说到这个份上,聪明如顾九洲,又怎么会不知道沈时清的意有所指。
他只是笑了笑,对于沈时清的言论不可置否,她说的没有错,沈家于大周而言既是民间百姓的信仰,又是国家的中坚力量,他又怎么可能傻到去对付沈家满门。
从头到尾,他想攻略的,只是她一人。
顾九洲面上波澜不惊,攥着沈时清投来的目光,凉凉道:“沈爱卿威胁朕?”
沈时清不卑不亢:“臣不敢。”
“臣只是作为陛下的臣子,将其中利害摆正在陛下面前而已,希望陛下莫要因为君王的猜忌而落得个昏聩的千古骂名。”
可不是昏聩,历来哪个皇帝把守国门的大将杀了能好的?
“朕可以不株连沈氏一族,朕也可以不杀你,但是,作为报答,爱卿可以给朕带来什么?”
沈时清被顾九洲峰回路转的回答噎了一下,她从被带离天牢,一路想得就是自己死,想出各种说辞保家族,却没想到顾九洲这么不走寻常路。
她昨天都扯着他的领子骂他了,他还能忍下去不一刀结果了她?
顿时沈时清对顾九洲的乌龟般的忍功很是佩服。
若顾九洲执意要对沈家下手,办法实在太多。
顾九洲自六年前登基,雷霆手段人尽皆知,沈时清的威胁在顾九洲眼里,其实算不得什么,若他真的要收拾沈家,完全可以派另一队信得过的军队过去接管婺城,再寻时机找沈氏一族发作。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既然皇帝都给她台阶下了,想必她沈时清定是还有利用价值,基于双方都了解事情是怎样的一个经过和立场,她一个把命别再裤腰带上的人,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她抱拳,声音清明:“陛下若留罪臣及沈氏一族一命,罪臣愿成为陛下的马前卒,只要陛下有任何用得到罪臣的地方,罪臣绝不会多言语一句,纵是要罪臣上刀山下火海,罪臣也绝无怨言!”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顾九洲嘴角扯了扯,从书桌前起身,走到沈时清的面前:“真的什么都肯为朕做?”
“臣的忠心天地可鉴!”
“臣愿做陛下的暗卫,保护陛下安全,任何枪林箭雨,微臣都替陛下先挡着!”
顾九洲嘴角微微上扬,望着跪在地上的高冷女将军,那脸上决绝的表情,好像时刻等着去赴死般。
顾九洲却道:“朕身边暗卫多得俸禄都发不过来,沈爱卿还想来抢他们饭碗,还是算了吧。”
说罢,乾和殿四周围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想来就是这些暗卫发出的。
沈时清很是无语,这狗皇帝能不能脑回路正常一点,正经严肃的话题愣是给他带歪了。
心中腓腹未完,却听顾九洲又语出惊人。
“那侍寝呢?沈爱卿也愿意吗?”
沈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