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帝后出宫。
这一次，沈时清终于不是那个提着食盒的可怜小宫女，而是伪装成胡子拉碴的大叔扎在百姓堆里插科打诨。
车马到达长安街的时候，原本叽叽喳喳的街面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老百姓不能直视天颜，只能低下头恭敬地跪着。
有些小孩子则大胆地抬头去看这华丽壮观的场面。
心里隐隐想着以后一定要考取进士做官，出门也这样风光。
潜伏了一个时辰左右，帝后车马返程，沈时清知道就是这个档口了。
这边想着，那边就见人群开始骚动，几个百姓模样的人猛地犹如猛虎出山跳了出来。
沈时清一眼就看到了带着假面的程白，说时迟那时快！
沈时清一个弹跳从人群中飞起，从天而降扑向一脸懵逼的程白，在众人的目光下，程白还没来得及拔剑说话，沈时清便当空一声喝，一掌把程白劈晕在地。
随后那些刺客瞬间就被埋伏的沈家军扑倒在地一刀背敲晕。
就连看戏的顾九洲都掀起帘子看沈时清堵嘴捆人的动作，真叫个行云流水，利落非常。
笑话，为了这套动作，沈时清足足练了四个晚上。
堵程白的抹布都是沈时清特意挑的，不要太硬不要太软，刚好能准确迅速地塞进嘴巴，抹布上还涂了足以让他十天不能开口说话的宫廷秘药失声散。
关于这失声散的产生和由来，还得感谢前朝宫斗满级王者、如今的太后娘娘的无私奉献。
一盏茶的功夫，一场刺杀行动在沈时清的精准计算下失败的一塌糊涂。
每个被抓的刺客的嘴无一例外都被塞了抹布，这让顾九洲非常好奇，看不懂沈时清这么多此一举作甚。
她的鬓角冒出了一滴冷汗，紧蹙的眉头暴露了她此时内心的紧张；还在不停吩咐先堵嘴先堵嘴……
她很怕出一点点意外，这个拯救“驾崩”计划就会毁于一旦。
但凡有一个刺客恨顾九洲入骨，再说出让他去死的言论，不好意思，她沈时清先死为敬……
沈时清将程白绑成个大粽子的模样后，确保他昏的不能再昏，麻袋往头上一套，对彭城说送进天牢，程白单独关押。
这边沈时清弄完手上的事，一看日头，又看了四周，风平浪静，好像没有要天降什么灾难的模样。
心中忐忑不已，连忙建议皇帝赶紧回宫，赶紧离开长安街。
沈时清把剑往腰间一别，对着帝后车驾道：“陛下，先随微臣速回皇宫吧！”
顾九洲见周围混乱，沈家军还在清理现场，他倒是想到身后的皇后车驾，说派兵先送皇后回宫，他要亲自去看看这些刺客是怎么回事。
那边皇后立即传话出来：“陛下，臣妾无事。”
沈时清哪里能让顾九洲在外面多呆，颇有些死而后已的说：“陛下，刺客无足轻重，陛下龙体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事，如此，臣只能僭越先带陛下回了！”
说罢，这大周威武大将军便像赶着去上坟似的，跳到马车上，亲自当了回车夫带着顾九洲的车驾从长安街轰鸣而过，众人只见尘土飞扬下洋洋洒洒的马车剪影。
回过神惊叹逃过一劫的大臣和被丢在边上的车夫皆看得目瞪口呆。
回程的路上，顾九洲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舍命陪将军！
沈时清一路鞭着马，像是要上战场那样豪气云干，滚动的车轮子就像暴风雨中的旋涡，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顾九洲的马车减震功能在大周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却还是被沈时清冲锋陷阵似的赶车给巅得差点魂归西天。
反观沈时清，一路提心吊胆绕过一切坑洼危险，直抵宫门。
成功地过了顾九洲的“驾崩”时间，简直高兴到飞起。
蹦下马车毫无形象在宫门口手舞足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果然，她猜的没有错，停止时间循环的点就在防止顾九洲被人诅咒！
她真是个天才！
这波鬼叫也成功引来了巡城的禁军，不过大家都是老熟人，互相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
当沈时清终于收拾好自己如释重负的情绪后，这才想起来大周的天子此时还在马车上，连忙掀开湖蓝弹珠纱帐。
只见那总是端方肃穆的大周天子此时玉冠倾斜，面色惨白，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般；马车内的镏金鹤擎博山炉掉在地上，赤金九凤雕花紫檀座上洒满香灰……
沈时清心下顿时一个咯噔。
“陛下、您、您还好、吧？”
顾九洲抖着手正了正头上的玉冠，咬牙切齿：“爱卿觉得……朕好、还是、不好呢！！”
沈时清：……
皇帝被女将军劫匪一样的带回宫的消息立马以一种诡异的氛围快速地传了出去。
甚至有人传沈将军暗恋皇帝多年，危险中终于看清自己的内心，危机后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她对皇帝的拳拳爱意……
当沈时清听到这些流传了满大街的流言蜚语后，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先说这被抓了之后的程白。
沈时清去天牢的时候，程白的嘴还被堵得严严实实，他周身都被点了软筋散，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在见到来人之后，程白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沈时清清清楚楚捕捉到他眼底风云变幻后覆上的冷意。
这样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程哥哥，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程哥哥。
曾经的程白，儒雅，温润，未语先带三分笑。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天牢里潮湿阴暗，程白在几摞稻草上坐着，冰冷的眸直直盯着她。
沈时清打发了狱卒下去，走近他身边把他嘴里的抹布扯下，嘴已经又僵又麻，他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呜呜呜了几声后，程白放弃挣扎。
“程哥哥，程首义通敌叛国这件事是铁证如山，没有任何的黑幕，假如你真的是他的儿子，你应该知道是非对错要如何去判断。”
程白一听沈时清开门见山就把他隐藏多年的身份揭穿，惊讶之余又带着愤慨。
眼里阴狠的光叫沈时清捕捉地清清楚楚。
沈时清蹲下身，望进他多变的双眼。
“程哥哥，是谁在背后挑唆？”
程白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眼中似乎在说：想从我嘴里套话，再多吃几年饭吧！
回想程白少时的经历，能躲过诛九族，背后必定有人在帮衬。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挑唆程白报复的幕后之人。
在过去几天里，沈时清已经知道程白这些年总是来往于江湖，在镖局的时间很少，大家只道少庄主是去押镖了。
程白冷哼一声，眼睛又看向牢门，半点不想听。
沈时清轻叹一声，拿起纸笔摆在他面前的小破桌子上，示意他写下来。
但是这样的举动无疑让程白更加恼怒，他艰难地抬起手将纸笔拂到地面，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笔墨滚了一地，让本就窄小脏乱的牢房更加雪上加霜。
沈时清眯了眯眼，蹲下又捡了起来，程白的拒不配合沈时清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牢房里一时无言，沈时清只能自己说自己的，悠悠谈起两人小时候的事，边说边看程白的反应。
只可惜，程白全程都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沈时清见状，也不再浪费口舌。
原本是想谈旧情勾起彼此往昔美好的，现在看来，程白似乎不吃这一套。
沈时清有点犯难，她一个人辛辛苦苦绕了这么大圈把人抓到了，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难道要她去搜集当年和程首义有勾结的那些人抓到程白面前证明？
别天真了，当年参与谋逆的人早被皇帝杀个精光，就只剩程白这沧海遗珠。
连着两天，沈时清都会关顾天牢，每次都耐心地劝解程白，也偶尔带上几个上了岁数，当年亲历“程北之乱”的受害者到天牢给程白上课。
但是，都没有用。
说破了嘴，程白的冰块脸也没有一丝变化。
直到顾九洲亲自到天牢提审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