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倾城虽然很紧张,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错,也是我,我只是看这个那么好琵琶放在那里也没人弹,怪可惜的,所以趁着你睡着了,就私自拿出来随便弹弹,你不会怪我多手吧。”
景安大度地笑笑,“不会,只是我没想明白,原来你会弹琵琶,以前都不知道,更想不到的是你弹琵琶怎么会和你家小姐弹的如此相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弹出来的。”
“你刚刚以为我是她?”
“可能是我太想她了,让你笑话了。”景安现在想想也不奇怪,这语儿跟了倾城那么多年,琵琶又是倾城的拿手绝活,所以语儿多多少少会耳濡目染一些。
“不错,确实我是在看小姐弹的时候学了一些。”
但让景安不明白的是,“语儿”的曲子怎么也会和倾城一样,让人心凉?倾城确实是因为现实无奈,心酸,身不由己,才弹出那样的曲子,那“语儿”刚刚的曲子是因为……
倾城反问,“最近发生那么多的事,我弹出那样的曲子,很奇怪吗?”
“想想也是,归根到底还是错在我。语儿,我现在不困,你能给我多弹几首吗?”景安尝试转移这个伤心的话题。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代替小姐弹给你听。”
于是景安坐下,静静地听着倾城那让人听了想哭的琵琶曲。
往后的日子里,倾城还是一日三餐给景安喂饭,照顾景安上床睡觉,不仅如此,倾城还会念书给景安听,因为那是他的最爱。当然,外出摘菜的时候,倾城也会带上景安。
这倾城如此照顾景安,景安有时也会帮倾城干家务活。比如,倾城在切菜的时候,这景安就可以帮着洗菜。看到景安袖子掉进水里还没发觉,倾城笑笑,过来把景安下掉的袖子挽上。
两人的共处生活就是这样的幸福美好。
但幸福往往只是虚构的一瞬间,没有永恒,只有终点。
这夜,景安一如既往地听着倾城弹琵琶。
但琵琶却毫无征兆地断了一根弦。
倾城的手被割到了,叫了一声。
“怎么了?”景安立马凑过来,很是关切,“手没伤到吧,我看看。”把倾城的手拿过来,“好像出血了,得马上止血。”将倾城的手指拿到嘴里含着。
倾城含情脉脉地看着景安,有些忘乎所以。
“好了,没事了。”景安把手指拿了出来。
倾城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靠近景安的脸颊。
景安也感受到了倾城的气息,情不自禁地靠近。
最后两人总算吻到了一起。
景安突然醒悟,一把将倾城推开,“语儿,我们不可以这样,真的不可以。”
倾城一脸的尴尬,“为什么?其实我……”差点就把自己的身份给爆出来了。
景安娓娓道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心里只有你家小姐一个。不错,最近跟你一起生活的日子,让我感觉到你真的好像就是倾城,你为我做的,你对我说的,都让我有这种错觉,最重要的是,你的琵琶曲,真的是跟她的一模一样,琵琶曲里所说的话,也跟她毫无差别。我一直以为琵琶不会说谎,可当两个人熟到一定程度,还有同样的心情和遭遇时,她们的琵琶是真的有可能说出一样的话。”
“那你就把我当成她。”倾城乞求着。
“不可以,虽然我很希望你就是她,在我身边一直从未走远,反正我也看不见你的样子,完全可以把你当成她,但你就是你,她就是她。她还在世的时候,我已经错把你当成她一次了,我不能再错一次了。语儿,你是个好姑娘,你没必要去做别人的替身,这样对你不公平。语儿,我心里已经被倾城填满了,是真的容不下第二个人了,我希望你明白。以后,为了我们之间不再增添不必要的误会,也为了防止我们犯下弥天大错,我们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好一些,我也不会再要求你给我弹琵琶了。”景安深情款款地表露对倾城的情意。“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一个人拄着棍子,摸索着回房。
夜风中独留倾城一个人,眼泪止不住滑落。
第二天的早上,当倾城进来叫景安起床吃早饭时,床上已没了人影。倾城有预感,大事不妙,而后就真的看到桌上摆着一封信。倾城惊慌失措地打开。
这信上潦草的字迹写着:语儿,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不能再拖累你,耽误你了。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疼你的人,过上你想要的生活,而我,也该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地方。
意识到景安要去做傻事,倾城大叫了一声,“不。”而后追了出去。
野外的山路上,景安拄着木棍往前摸索着走,不时撞到石块,跌倒,又再爬起来继续走。尽管被摔得满身伤痕,但他依旧笑容满面,因为他铁了心要走上这条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景安终于走到了衙门,摸索着找到击鼓棍,用力地击鼓。
是的,自首,就是他要走的路。
隔天的刑场之上,景安被押在断头台上。
“午时三刻已到,斩。”斩官一声令下。
景安会心一笑,“娘,倾城,是我不好,让你们在那边孤单了那么久,我现在终于可以来陪你们了。希望我的离去可以带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带走所有的恩恩怨怨。但求世上的所有人,死了的早等极乐,余下活着的好好去活,好好去爱。”
“不要!”倾城终于边哭边喊地赶到。
但刽子手哪里理会,一刀砍下去,景安直接人头落地。
偏偏此时天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而观看的人群慢慢散去。
倾城缓缓走上斩台,抱着景安身首异处的尸首大哭,“其实一切正如你所说,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从未走远。只是你爱得太深,忘了我就是我,不是别人。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欠我那么多还没还,我有让你走了吗?景安,你欠我的,你来世都还不清,只是如果有来世,我们再也不要相识。”
哭过笑过,伤过痛过,爱过恨过之后,倾城又一次抱着琵琶站在舞乐坊的大门口仰望。
是的,舞乐坊已经重修好了,甚至比以前更富丽堂皇了。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景安的离去,而变得平静。在这场该不该爱的战争之中,所有人都变了,唯有整座长安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与喧闹。而倾城,又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感慨过后,倾城再次微笑地走进去。
像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倾城又像往常一样戴着面纱在台上演奏琵琶曲。
而琵琶曲还是一样的悲伤凄凉,听了让人想哭。
台下依旧宾客满座,同时议论纷纷。
“有人说,倾城姑娘弹出这样的曲子,是因为她有故事,琵琶会说话,你们听出来了吗?”
“我是听不出来,不过今年的状元,不就是因为听出来了,使得母子都人头落地的吗?”
“所以这琵琶曲中的故事和情感,还是不要听出来的好。”
“这琵琶哪有这样的魔力,依我看,这倾城姑娘就是个不祥之人,我还是赶紧回家吧。”起身离开。
“我也想保命,先走一步了。”
……
众人像怕鬼一样,纷纷起身散去。
最后只剩倾城一个人,依旧面带微笑地弹着琵琶。
幽怨的琵琶声在空荡的大堂里回荡。
千出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琵琶声虽续,但人分飞,难再续,孤独终老无知音。一场琵琶语引发的痛,是弹的人有责,还是听的人有错,又或是老天的故意捉弄。在贫与贱的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可奈何。琵琶有情,还会哭,若人无情呢?那再听那片杂乱无章,起伏不定的琴声,感受虚无缥缈,变幻莫测的人性。
华丽的宫殿中,帐帘之内,传出悦耳动听的琴声。
一位名为珍珠的侍女端着茶水进来,掀开帘子。
帘内抚琴的正是一个略施粉黛,风韵犹存,妃子装扮的女子,名为霜雪,号雪妃娘娘。只见她的抚琴动作娴熟优雅。
“娘娘,你要的茶。”
雪妃停了下来,“珍珠,听说皇上出远门了?”说话不紧不慢,真是贤良淑德的典范。
“是的,听皇上身边的小李子说,皇上此去要南下巡视,微服私访,估摸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十天半个月?皇上不在的日子,怕是这后宫又要热闹了。”雪妃不忍感慨。
其实热闹成怎么样,好像也不关她们飞雪宫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雪妃娘娘一直与世无争,不与那些妃子贵人们争斗。因为她很清楚,争又能怎样,斗又能怎样,在这后宫之中,只会有人输,不会有人赢。也正因为她看得开,所以皇上的枕边人之中,也就只有她过得最舒坦。
不过雪妃并不觉得自己过得舒坦,每次看到她们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争个你死我活,每次要么有人伤,要么有人死,甚至还有人疯,同为姐妹一场,又怎能不心疼。雪妃就是这样的心地善良,她的菩萨心肠是全天下都知道的。
雪妃缓缓站了起来,很是无奈,“善良又能怎样,在这女人的战场上,除了置身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娘娘夜深而不睡,在这抚琴也是在烦恼这个?”
“怎么,是不是琴声吵到你们了。”雪妃关心起来。
珍珠会心一笑,“没有,这琴声好听极了,真没想到,娘娘人那么好,琴还能弹得那么好。”
其实这不过是雪妃一时兴起,随便弹弹。
“我听说,当初皇上对娘娘动了心,也正是因为听了娘娘的琴声,莫非娘娘深夜弹琴,是在思念皇上?”珍珠八卦起来。
雪妃笑笑,“不管是人或琴,都只不过是他一时贪图新鲜的玩意罢了。”
“娘娘别这么说,皇上还是很疼爱娘娘的,不信的话,到时候皇上回宫,第一个来看的人肯定是你。”
雪妃抿了一口茶,“他还是去看那些有需要的人吧。”
其实雪妃口中的那些需要的人,这霸道恶毒的皇后肯定就是第一人。
此刻,皇后正让侍女婵娟,悄悄召集太医来自己的寝宫。
“婵娟姑娘,不知那么晚了,皇后召见臣入宫有什么急事。”
这婵娟跟了皇后那么久,当然也深谙宫中的规矩,“这主子办事,哪容得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多问。在这皇宫之中,要想保命,就得先管好自己的嘴巴。”
这让太医很尴尬,“婵娟姑娘说得是。”
二人穿过走廊,来到了皇后的寝宫。
妆容华丽高贵的皇后正躺在床上让太医隔着帘子把脉。
太医神情有点疑惑,“这?难道是……”
“有话直说。”皇后说话霸气得很。
太医不敢轻易下结论,只得详细查问,“皇后娘娘最近身子感觉不适,具体如何不适,可否跟微臣讲讲。”
原来这皇后最近每日身子觉得很虚很累,吃东西没胃口,还偶尔反胃想吐。
太医立即跪下,“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有喜了。”
听到这消息,皇后直坐起来,“此话当真?”
“皇后娘娘,你就算给微臣十个脑袋,微臣也不敢胡言乱语啊。根据刚刚的把脉以及娘娘的描述,娘娘确实已怀有龙种一个月左右。”
“谅你也没那个胆胡说八道,起来吧。”虽然此刻的皇后心里很高兴,但依旧保持自己一贯的威严。“以后,本宫的胎儿就由你负责照料,如若胎儿有什么意外,我定要你株连九族。”
“臣遵旨。”太医哆嗦着答应,也不知该喜该忧。
“还有,以后你抓药就诊什么的,要小心些,本宫怀龙种一事,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
这让太医很不解,怀龙种一事,是天大的喜事,何必这么遮遮掩掩?何况古往今来,那些皇上的女人,谁一怀上了,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并以此来炫耀皇上有多宠她。
“本宫做事,什么时候还要给你一个解释了?你照做就是。”表情严肃得很。
这太医只好悻悻地答应并退下。
其实婵娟也不懂,“有喜一事为什么要隐瞒,说出来不是更好吗?”
“好在哪?说来听听。”皇后严肃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不少。
“这样一来,宫里面的那些妃子们不就对你毕恭毕敬了吗?她们不惧跟你斗,但总还是要顾虑你腹中的龙种吧?”
皇后无奈地笑笑,“婵娟,亏你跟了本宫那么久,这宫里的情况看来你还是不太懂。如今本宫虽贵为皇后,但为皇上所生的前两胎均是公主,说句难听点的,这皇后的位置本宫都还坐不稳。眼下本宫再得一胎,刚好皇上又不在,消息一旦传出去,看来就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变着法子来加害本宫的胎儿。”她就是这样的深谋远虑。
不过这皇后平日的威严一向震慑四方,婵娟是觉得,她们应该没那个胆吧。
“这皇上的女人,又岂是你我能看得透的,明着是没那个胆,但暗地里可就说不准了。本宫就是知道这后宫的生存之道,现在才能当上这后宫之主。”
“娘娘说的是,婵娟一定铭记在心。”
相比于皇后和婵娟那机关算尽的相处模式,这雪妃和珍珠的相处就简单得多了。珍珠每日就给雪妃梳梳头,化化妆,拉拉家常。
“珍珠,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谢娘娘关心,家父家母死得早,家中仅剩一个名叫清河的妹妹。”
这个叫清河的妹妹,珍珠老在雪妃面前提起,“瞧我这记性。”雪妃尴尬过后,从抽屉拿出一包首饰。“这些东西你拿着。”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珍珠很不好意思地推脱。
“这些年来你为我尽心尽力,反正这些东西在这深宫之中也用不出去。”
这珍珠当然不能要。一直以来,雪妃从来没有把珍珠当丫鬟看,也没让她像其他宫女一样干那么多重活,雪妃已经对她很好了。再说了,这些东西她也用不出去。
“傻丫头,你用不出去,你妹妹清河用不了吗?你忘了,过几天就是你们宫人一年一度探望家人的日子,清河就你一个姐姐,应该会来看你吧。”
确实是,上次清河的信里已经明确告诉珍珠会来宫里看她,现在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不就行了,她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你总该希望她能过好日子吧,拿着。”雪妃将首饰塞到珍珠手里。
“那我替清河谢谢娘娘。”珍珠只好收下,并跪下,“娘娘对我们姐妹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永世难忘,愿给娘娘做牛做马。”
雪妃立即把珍珠扶起来,“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珍珠开始流泪,她是心里高兴,这些年要不是有雪妃的扶持,他们姐妹今日也不知落得何境地,恐怕早饿死街头了。
“好了好了,现在你和妹妹不都好好的吗?”看到珍珠这般模样,雪妃很是心疼,亲自替珍珠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