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朝俊还是被如约押送至祠堂,还关上了大门,上了锁。
但朝俊始终面带微笑,他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捕头也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
朝俊慢慢走向前,拿起了离若的灵位牌,轻轻擦拭,“不过也好,离若,以后就可以天天照顾你,也可以照顾你那些最好的朋友,那些最留恋的故人。你们三个走的时候,想必是很开心的吧,因为你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也甘心死在他手下。我现在也知道了,不过,我更多的是心痛和意外。对不起,我是一个捕头,我只能秉公执法,我知道你们不愿意,但我也要揪出他,这次,恐怕又要让你们失望了。”说完,将灵位牌放回了原处,盯着阿丑的灵位牌发呆。
第二夜,约定的送饭时间如约而至。
墨仇真的来了,但被门口守卫的村民拦住了,“外人不能进祠堂,饭菜给我,我拿进去。”
“那有劳你了。”无奈的墨仇只得交出放饭菜的篮子。
村民提着篮子进去了。
墨仇只能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心想,这下糟了,自己进不去,怎么跟朝俊配合。
突然里面传出了那位送饭村民的一声大叫。
“不好,里面出事了。”墨仇和另一村民冲了进去。
只见朝俊正被白色的绸带高高悬挂在祠堂的房梁之上。
那村民惊魂未定,“他上吊自尽了。”
这实在是出乎墨仇的意料,“还等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把他取下来,看看还能不能救。”
三人把朝俊给取了下来。
“身体是温的。”墨仇伸手去探朝俊的鼻息,摇了摇头,“断气了,刚刚死的。”
“我去通知村长他们。”一村民跑了出去,一边大叫,“不好了,朝捕头上吊自尽了。”
墨仇叹了一口气,放下朝俊的身体,起身背对站着,等着大伙的到来。
果然,消息一传开,村民们纷纷从自家赶来,一路上各种各样的猜测。
“这下完了,衙门的人死在了我们灵音村,上面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全村人都要受牵连。”
“不是说朝捕头是上吊自尽的吗?衙门的人应该不会怀疑是我们下的手吧。”
“谁知道是不是自尽的呢,上次碧落不也还是……总之最近发生的怪事很多,一切皆有可能。”
……
没多久,村长也来了,他还是没信,“白天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确定死了没了。”想伸手再探朝俊的鼻息。
墨仇面无表情,“不必多此一举,他死了,我刚刚验过了。”
村长一声叹息,“真是作孽啊,我们只是想小惩罚一下他。没想到他那么要面子,竟然想不开了。”
但这些天的相处。村民们对朝俊已经很了解了,他不可能会自尽的。可现在人确实死了,呼吸都没了,这事确实好蹊跷。
在村长看来,朝俊选择自杀,也不是不无道理。迟迟抓不住凶手,他有压力,甚至因为自己的失职,妻子还死了,他的痛,没人能体会。事情发生到这一步,谁也无法料到。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办一场风光的丧事,让他一路走好。
一村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朝捕头跟离若他们三个一样,同是死于二胡咒。”
这次的村长没有信,“应该不可能吧,现场没有跟二胡相关的东西,也没有像前三次一样传来二胡声,何况他还是一个村外人,你就不要再危言耸听了。”
“谁说没有,朝捕头上吊的地方,就是之前挂二胡的地方,还是同一根房梁。”
众人又一次陷入了恐吓。
颜母又一次疯癫地大叫着进来,“又有人死了,是诅咒,你们一个个都得死。现在村外的人也不例外了,他回来了,谁也逃不过二胡的诅咒。”再次大笑着走出去。
没了朝俊的镇压,众人这下乱成了一团。
村长只得出声安抚,“大家先别慌,如果真是他回来了,他和朝捕头无冤无仇,没道理杀他。何况现在也没有听到二胡声,朝捕头真的很有可能是自杀的。”
但村长话音刚落,周围传来了那熟悉而又哀怨的二胡声。
一村民大呼,“来了,又是这个曲子。”
所有村民吵吵闹闹,“村长,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搬去其他地方吧,已经有四个人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这地方真的不能再住人了。”
“就是,我明天就搬,不管你们说我什么叛村也好。我不管了,我只想让一家老小保住性命。”
“真没想到,我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死了你们就想搬离这个驻守百年的老村了。”朝俊笑了几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刚刚还在热聊的村民统统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
村长惊魂未定,“朝捕头,你不是已经……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这世上本就没有鬼,鬼,不过是你们心之所想罢了。”
可刚刚明明验过了,朝俊确实没呼吸了。
朝俊理直气壮,“就不允许我憋气装死吗?”
村长的火一下就上来了,“朝捕头,你不是三岁小孩了,我知道你对我们大家有意见,但你大晚上的有必要用装死这种事来捉弄全村人吗?”
“不装死,怎么能让凶手在大家面前现身。”
这把在场的人都弄得云里雾里的。
朝俊缓缓道来,“其实,我们一早就确定了,每次拉二胡的人就是杀害离若他们三个的凶手。因为他就是想利用大家对二胡咒的恐惧来排除自身的嫌疑,把大家引向二胡杀人的方向。”
村长点点头,“这点姑且算你说的对,然后呢。”
朝俊又复述了一边从小孩那得到的启发。未见其人而闻其声的人,那一定就是不在现场的人。所以,每次二胡声响起的时候,不在现场的人,那就是凶手,而大家正是忽略了这最关键的一点。
问题是之前的三次,每个人都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明。
朝俊很有意思地摇了摇头,“不,每次二胡声响起时,有一个人总是出各种情况,一直就没出现在我们任何人的身边。”
村民们还是没有想起来是谁。
“前三次的事,大家想不起来没事,现在大家不是有第四次机会了吗?现在刚刚好,二胡声没有停,究竟是谁在拉,很明显了。村长,现在全村人的人都在这了没有?”
村长这次每家每户都通知了,所以除了行动不方便的老人和小孩,都在这了。毕竟一个县城的捕头死在了村里,那可是件很严重的事,村长当然让他们全都过来了。
“不不不,还有一个人没来。不,与其说他没来,还不如说他已经走了,他去拉二胡制造大家最怕的二胡咒了。”
有村民才反应过来,“是墨仇。”
刚刚墨仇的的确确在这,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踪影。
村长还是有些不信,“朝捕头,你口中的凶手就是他?”
朝俊笑笑,“是或不是,我们现在就可以一起去验证。”
这会的二胡声依旧。
朝俊带着大伙到了墨仇的房间,推开门之后,只见墨仇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的椅子,拉着二胡。“果然是你。”
墨仇停止了拉二胡,很淡定,“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栽在你手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缓缓转过身来,面对大家。
村长率先质问,“墨仇,离若他们三个真是你杀的?”
墨仇从容不迫,“我也想听听朝捕头所谓的证据,要知道,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我怎么会杀他们呢?”
“其实凶手不是墨仇,而是仇阿丑。”最后一句,朝俊一字一顿。
这名字一出,大伙大吃一惊,纷纷后退。
村长始终严肃脸,“朝捕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丑三年前已经死了。”
“那如果他没死呢?他回来找全村人复仇呢?”
村长一下就心虚了,连看都不敢看朝俊,“他没死我们全村人当然会替他高兴。至于你说的什么复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全村人真会装傻,你们对阿丑做过什么,你们心里最清楚。”朝俊说得底气十足,毕竟事到如今,他也不用再跟他们打听,三年前的事已猜得七七八八了。
“朝捕头,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还不承认?其实阿丑并不是死于什么意外,更不是死于所谓的二胡咒。他是被你们活活烧死的,你们放火烧山,对他赶尽杀绝,灵音村的禁地就是最好的证据,我说的对吗?”
村长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禁地我去过了。刚好被烧了三年,阿丑也刚好死了三年。为了掩盖你们放火烧人的丑行,你们全村人不许任何人谈论阿丑的死,更把烧死他的山头封了起来,成为禁地。”
见朝俊这般铁证如山,村长也不好抵赖了,“我们这么做那也是迫不得已。”
“终于承认了。不错,你们不过是在执行村规,因为他犯了村里的大忌,罪不可恕。”
“谁告诉你这些的。”
其实那天朝俊在祠堂没有找到阿丑的灵位牌,就想到,到底阿丑犯了多大的错,才落得这个下场,连祠堂都进不了。再结合禁地的信息,一切都串起来了。
村长终于全盘托出,“不错,当年他确实犯了大错,是大家一致决定放火烧死他的。村里出了这么个败类,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才禁止大家再提这个人。”
“可在他看来,是你们全村人对不起他,重伤了他。所以他跟你们有着深仇大恨,这次才会回来复仇,杀完一个又一个,甚至将矛头引向你们最怕的二胡咒,让你们饱受折磨。”
村长想不通,就算一切真如朝俊所说,可他确实三年前已经死了,还怎么可能回来复仇。
在一旁听了很久题外话的墨仇终于开口了,“我也好奇,如果凶手真的是阿丑,那就是死人杀人了。朝捕头,这可比诅咒杀人更荒唐了。”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朝俊反问,“死人当然不会杀人,可如果死人没有死呢?”
村长一口否定,毕竟当时全村人都亲眼看见他被大火烧死了。
“你确定是亲眼看见吗?”
其实也差不多,当年阿丑逃上了山,全村人放火烧山,并且村长已经派人将各个下山的路口把守住,量他插翅也逃不出大家的五指山。
“差很多,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他不可能没死,我们在山上找到了他的尸体。”村长还在坚持。
“你确定你们看到的是他的尸体?”朝俊又把玉嫂关于烤鱼的理论复述给大家听,“同样的道理,你们所看到的阿丑的尸体,已经被大火长时间烘烤,烧焦烧烂,面目全非,稍微一个体型差不多的人,你们就已分不清真假。”
村长彻底晕了,那大家当年看到的又是谁的尸体。
朝俊又把在山上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我在山上发现了锄头,埋人所挖的半个坑,还有拜祭用的酒杯。可想而知,当时有人正打算在那埋死尸,坑只挖了一半,意味着死尸还没埋,所以阿丑被人用死尸掉了包,救了出来。活人被烧死,死尸被火烧,这两者本就没多大区别,内心本就不踏实的你们,当然没有多花时间去辨认,匆匆将阿丑下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归于平静。”
但村长觉得还是没有说通,自己当时明明已经下令,必须严格把守山口,不让任何人出入,怎么还会有人上山埋尸。
“到底是谁擅离职守,这就得问你们自己人了。”毕竟这个已经不是朝俊该考虑的问题了。
这时有一个村民想起来了,“当年有一个路口是我和他把守的。确实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背着个尸体,想要上山埋葬儿子。”开始回想当时的情景。
那时山上熊熊大火正在向这村民守着的路口这边蔓延。
巧的是,这时一位中年男人,实为莫父,背着一个用外套裹住的尸体,手中拿着一把锄头走向路口这边来。
看着这山那么多烟,莫父很诧异,“是不是着火了?”
那村民很警惕,“大叔,你来这做什么。”
“你们没看到这山着火了吗?还不赶快救火?”
另一村民呛声,“这山是我们灵音村的山,放火烧山的就是我们本村的人,你有意见吗?”
莫父只得感慨,“这么大一座山,那么多花草树木,真是可惜了。”
“你没回答我,你来这做什么。”
莫父终于肯交代了,原来他儿子死了,来找个地方让他入土为安。
“那你去别处,没看到我们在放火烧山吗?”那村民强势拒绝。
莫父苦苦哀求,“可他生前最喜欢这座山,他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把他埋在这。我真的想满足他的最后一个心愿,你就放我们上去吧。”
“都说不行了,那么大的火,你上去会没命的。”
“我不怕,我只想让我儿子留在他最想住的地方。你们看,这火一时不会也烧不到这边来,我很快的,埋了他马上就下山。我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也是自找的,不怪你们,也没人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一切说得那么合情合理。
那村民有些反感了,“我们今日放火烧山真的有特别重要的事,容不得外人介入和打扰,你为什么非要把你儿子埋在这里,天大地大的,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莫父继续解释,“不是不能,我是怕来不及了。我赶那么远的路才到这,如果再返回去重新找地方,肯定会耽搁很多时间。”
“你儿子都已经死了,你还怕耽误他救治不成?”
“不是,我儿子是死了,可是他是死于瘟疫。”
两村民听了之后大吃一惊,被吓得迅速后退,“这瘟疫可是会传染的,会死人的,你不要命了,离我们远一点。”
原来莫父就是怕这瘟疫会传染,才不得不马上把他下葬,以免连累更多活着的人。
两村民终于肯放行了,“你赶紧上去吧,我们不拦你了,只求你不要再跟我们说话,不要再靠近我们了。”
“谢谢两位。”背着尸体的莫父迅速上山。
回到现实,听到这的村长真的是火冒三丈,“你们就这么放他上山了?”
那村民还在狡辩,“当时他说他死去的儿子有瘟疫,我们怕传染,所以没敢跟他交涉太多,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村长越想越气,“那当年你们怎么没跟我说发生过这样的事。”
另一村民解释,“我们怕你责怪我们擅离职守,反正最后墨仇的尸体也找到了,我们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那位大叔也没坏什么事,就觉得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要我说你们什么好啊。不对,那位大叔你们不认识,任由他上下山,我能理解。那阿丑呢,你们跟他从小玩到大,他长什么样,你们还不认得吗?他被人掉了包带下山你们也没察觉?”气归气,但此时的村长还是很清醒的。
“我们确实没看到阿丑下山啊。”两人的眼神很诚恳,不像在说谎。
“那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大叔究竟是怎么瞒过你们将阿丑带下山的。”
两人又只得认真回想当时的情景。